衣红怀疑地问:“这样说来,我们在天上畅游了好多天,等于是虚拟实境罗?”
杏娃说:“好说,说不定是虚拟幻境哩!”
衣红又抱怨了:“那我们何不睡在牀上,想去哪去哪?”
杏娃说:“是呀!你想想,这样一百亿人口省了多少能量!”
说到这里,谁都对飞云梭失去兴趣了。去哪里好呢?天上如此,地上又有什么分别?室外如此,室内不更是幻影连连?
文祥的影音启动了,他查都没查,以为又是千奇,便叫杏娃接过来。不料,屏幕上出现的竟是一位妙龄女郎。文祥注目一看,竟是文湘琳!她身上罗衫半卸,半躺在牀上,一幅佣懒煽情的姿态。
文祥吓了一跳,忙说:“我不接!”
影像消失了,衣红心中一动,却说:“大众情人,那是谁呀?”
文祥心有余悸:“是我侄女,文湘琳。”
“为什么不接呢?”
“那些年轻人的问题,烦不胜烦!”
“什么年轻人的问题呀?”
“还有什么问题?千万年的老套了。”
衣红咬住不放:“怕什么?叙叙旧嘛!”
文祥听出话中有话,忙正色说:“红妹,怎能这样说?”
“要怎样说?你打算偷偷到一边去说?”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我们都闭上眼、塞住耳朵,不就行了?”
“这个玩笑开不得!”
“这是玩笑吗?”
“当然,我们是修道人。”
“修道人?如果你心无渣滓,为什么不接?”
文祥急了,不知如何解释是好。法蒂玛便接口说:“我以往做祭司时,常碰到这种尴尬情况。信众们谁没有一些私事?如果当着大家来讲,结果便成是非。”
衣红说:“哦!我懂了,这是私事!”
法蒂玛发觉越描越黑,忙说:“我是说,文哥就是想避免这种私事!”
衣红眉毛一抬,说:“当然!见不得人嘛!”
一股沉重的气息笼罩着,多一句不如少一句,谁都怕说错话。这时,风不惧咳了声,清清喉咙,说:“我师父曾经说过……”
衣红忙接口说:“风哥!师父一再说,无所住而生其心!对吧?”
连风不惧也不好开口了,谁知道小妮子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了呢?
大家静默无声,衣红自我反省,知道事态因自己而起。她有意打破沉默,便叹了一口气说:“以往忙时,一点烦恼都没有。好不容易有闲空,随便开口聊聊,偏偏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什么烦恼都来了!”
杏娃说:“你不是成了佛吗?怎么还有烦恼?”
“我说烦恼,不是烦恼,是名烦恼。”
“奇怪!这是佛经上的话吗?我怎么查不到?”
“为什么一定要讲佛经上的话?”
“因为这个公式只有如来佛说过。”
“衣红佛也可以说。”
“对了,我记得师父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你师父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你听见了?”
“唉!不要着相嘛!”
“我着相?是你着魔吧?”
“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但是我不能听你胡掰!”
“我会吗?”
“很难说!尤其你现在经常自以为是!”
文祥忙打岔说:“别打岔,让她说嘛!”
衣红大眼一瞪:“她没说我已经知道了!”
杏娃说:“不可能!”
衣红说:“我来说罢!有一个小和尚……”
杏娃说:“为什么不是小尼姑呢?”
衣红说:“你们听!那不是明明在取笑我吗?”
文祥说:“不见得,难道你是尼姑?”
衣红跳了起来,指着文祥的鼻子说:“你说什么?”
文祥丝毫不让:“我说你不是尼姑!”
衣红说:“你知道杏娃要说什么吗?”
文祥老实说:“不知道。”
衣红说:“她打算说,我这个衣红佛是狗屎!”
杏娃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你要怎样说?”
“我说狗屎是佛!”
“你们看!我早就知道了!”
“其实,不是我师父讲的,是我师父在一本书中写的。”
文祥接着问:“怎么写的?”
杏娃说:“是说有一个小和尚,跟着一个老和尚修禅。”
“然后呢?”
“然后他自以为成佛了。”
“说呀!”
“我不能说。”
“为什么?”
“怕我们大小姐骂人!”
衣红哼了一声:“杏娃!不要血口喷人!不敢说就不要说。”
杏娃说:“那我说罢!
“小和尚对老和尚说:‘师父,我成佛了!’
“老和尚便说:‘好极了。’
“‘师父,您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当然高兴!成佛是大事呀!’”
“‘那怎么不问我是怎样修成的呢?’
“‘你是怎样修成的?’
“小和尚得意地说:‘我想通的!’
“‘你想通了什么?’
“‘我想通了所有事情的因果关系!’
“‘啊!那好极了!’
“‘师父!您为什么不问问我想通了什么?’
“‘啊!你想通了什么?’
“小和尚便眉飞色舞地大谈特谈,谈到后来,他才发现老和尚睡着了。他用力把老和尚摇醒,说:‘师父!你听呀!’
“老和尚说:‘我在听呀!’
“‘那您怎么睡着了呢?’
“‘不是睡着,而是进入我佛的涅盘境了。’
“于是,小和尚又夸夸其谈。一会,老和尚开始打鼾。小和尚又摇醒他,说:‘师父,涅盘境有鼾声吗?’
“老和尚眼半睁,说:‘你说完了?’
“‘没有呀!我才说到成住坏空的第一义。’
“‘不对!不对!有菩萨告诉我,佛在几千年前就讲完了呀!’
“‘可是,我才刚刚想通呀!’
“‘还是不对!世人如恒河沙数,如果每一个人想通了都要再倒出来,那这个世界不塞满垃圾了?’”
大家还在怔怔地听,杏娃却已无声。半晌,法蒂玛问:“讲完了?”
杏娃说:“讲完了什么?”
法蒂玛说:“塞满了垃圾以后呢?”
杏娃说:“再也塞不下了呀!”
衣红发觉言中有话,却说:“不是呀!”
杏娃说:“不是什么?”
衣红说:“空无才是佛!”
杏娃说:“是老还是小?”
衣红知道自己比杏娃小,大声说:“你在考我?”
文祥怕再扯下去,便说:“人生是试场,时间是考验,烦恼就是考题。”
衣红笑道:“文公子,别忘了,考官是我!”
风不惧说:“工作一久,人心变浊了,我建议大家找个地方习静去。”
最后,这段假期变成了五台山的禅修,几个人找了一处破败的古庙,一坐下去,时间完全静止了。
最后还是杏娃把大家喊醒:“各位泥菩萨!”
众人一惊,衣红首先跳起:“是谁?”
杏娃又催道:“我是杏娃!快起来,有件事要你们做。”
文祥慢慢把腿伸直,一面问道:“杏娃,严重吗?”
杏娃说:“比不上另一件。”
衣红早站起来了,插口道:“还有什么事?”
杏娃说:“我不能说。”
衣红嗔道:“真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快讲!”
杏娃说:“真的不能说!”
衣红急道:“天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杏娃说:“不大!不小!我不说了。”
左非右也凑上来:“姑娘您有什么事不能说的?说给我们评评理。”
杏娃说:“刚才玩笑开大了,我是怕红姑娘生气。”
衣红气了,说:“既然是开玩笑,还怕我生气?难道我是气缸子?”
杏娃说:“好!你保证不生气?”
衣红更气,说:“我保证生气!你就甭说罢!”
杏娃说:“不行,我不能不说!”
衣红大声说:“不许说!”
杏娃居然叹了口气,说:“唉!做人真难!”
文祥知道,不论真的是事态严重到不能讲,还是姑娘们斗着玩,这种事最好不要揽上身。尤其在刚才发生了文湘琳的事,他绝不能插口,便两眼望着庙外古杉。现下听到杏娃叹气,他忍不住了,问:“杏娃,你也会叹气?”
杏娃说:“是呀!〈人性论〉上说,人有概念语言、肢体语言及情绪语言三种。可惜我的肢体不能运用,现在只好学习应用情绪语言。”
左非右也叹了口气,接着说:“做人是难,但是看来做机器更难!”
杏娃温柔地说:“谢谢左大哥体谅。”
衣红脸一扳,说:“哼!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杏娃说:“是呀,我们机器也有机屁!像红姑娘这样没屁的人太少了!”
衣红又好气又好笑,跳将起来道:“杏娃!住口!”
杏娃说:“遵命!”
果然杏娃不再开口,这一寂静下来,空气中如同敷了一层薄胶。几个人面面相觑,彼此望来望去,不知应该如何启口。
过了半晌,法蒂玛试探着说:“杏姑娘,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杏娃没有回音,法蒂玛知道姑娘的心事,走到衣红身边,说:“衣姐,你就发发慈悲吧!”
衣红哼道:“我算老几!她开不开口是她的事。”
杏娃轻快地说:“答对了,这一题答案一百分!”
左非右诧道:“怎么?这是个考题?”
杏娃说:“怎么不是?师父要我学而时习之,连你们一起考!”
衣红不依:“别把我们扯进去陪考!”
文祥说:“话不能这样说,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呀!”
风不惧望着衣红,表情严肃的说:“衣红是在开玩笑,但别忘师父所说,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法慧禅师在临别前特意告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