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
衣红见纪来之举杯将饮,灵机一动,笑道:
“且休落魄贪酒杯,
“更莫猖狂爱咏诗;
“今日捉将官里去,
“这回断送老头皮。”
这诗引得有意思,孔无咎与纪来之不由得莞尔。苏轼因“乌台诗案”在湖州州衙被捕,夫人赶来相会,啼泣不已。东坡只好讲故事给太太听,他说真宗还都时,沿途寻访天下隐士,知有杞人杨朴为贤者,便请他来朝相见。皇上问他临来时可有人赠诗?杨朴说只有太太送了我一首诗,便把上面这首念了一遍,皇上大笑,放他回山去了。
衣红引此诗又转一层,她看纪来之喝酒又吟诗的,自然要恐吓他,再猖狂下去,当局就要抓他去砍头了。她在诗词造诣上自然不能与孔、纪等诗棍相比拟,虽爱读诗,可是诗有千百万首,不像《庄子》只有一本。所以她背得上来的不是新奇的警句,便是字数最少的五、七绝,虽如此,还能和纪来之打个平手。
孔无咎也不甘寂寞,马上引了东坡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遍寻中国诗词,大概没有比这阕词更能让落魄文人自抬身价的了。这时苏轼方出御史台狱,贬谪至黄州,还被限制出境,甫历大劫,心成惊弓鸟,遂做出这首不似往日悟道洒脱的绝词。孔无咎引来自况有所不为的高洁之士,衣红听了不禁点头。幸而她脑筋转得快,拍手笑道:
“朝见黄牛,暮见黄牛,
“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衣红说你算什么孤芳自赏,不过是牛性不改罢了!我早上看到你是头牛,晚上看到你还是头牛,三天三夜过了,我口水都讲干了,你依然故我,看来我是在对牛弹琴了。
谁知杏娃在衣红耳边说:“衣红,你离题了,这黄牛不是那黄牛。”
原来衣红虽用了《水经注》所载的〈三峡谣〉,她取的却是字面的意思,难怪杏娃遍查资料库注解都不见有此说法。此谣描写沿江溯峡的艰苦,经上注解道:“峡中有滩名曰黄牛,岩石既高,江湍纡回,虽途经信宿,犹望见之。”
衣红紧盯着纪来之和孔无咎,随时准备反击,没有办法分神理会杏娃。
纪来之转守为攻,祭出刘秉忠的小令〈干荷叶〉:
“南高峰,北高峰,惨淡烟霞洞。
“宋高宗,一场空,吴山依旧酒旗风,两度江南梦。”
此为咏西湖之作,西湖三面环山,有南北高峰对峙,烟霞洞在南高峰下。宋高宗赵构是徽宗第九个儿子,徽宗被掳后嗣位。初都建康,后迁至临安,两处皆在江南,故云两度江南梦。纪来之要衣红记住历史教训,天下没有永恒的胜者,今天当局不可一世,到头来不免于一场空!
衣红微微一笑,说:“纵然是一场梦也要认真的做!仔细听了!
“黄金不惜买蛾眉,
“拣得生花三四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
“一朝身去不相随。”
衣红用了这个典故,真要叫孔、纪两人无地自容了。原来唐朝时徐州尚书张愔有一个小妾关盼盼,不但姿色姣好,技艺也出众,张愔宠爱无已。尚书逝世后,盼盼感其恩德,便迁居到尚书旧第内的燕子楼,独守空闺十余载。白居易作这首〈感故张仆射诸妓〉,盼盼看了以后,知道大诗人在讽刺自己,作诗答曰:“自守空房恨敛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遂绝食而死。
既然前朝待你如此之好,养你成人,教你诵诗。如今改朝换代了,难道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莫非你连一个唱歌的小妾都不如?
孔无咎马上回道:
“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
“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
“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
“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
“我来圮桥上,怀古钦英风。
“唯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
“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这是李白的《经下邳圮桥怀张子房》,死节未免太过消极,大丈夫应当效法留侯,有恩报恩,俟时而起,推翻暴政,让李太白钦佩,让天地皆振动。
衣红一听起句是子房,便知主题,她要引一首诗,可是背不全,便用指语对杏娃说:“杜甫的〈缚鸡行〉,快念给我听。”
孔无咎一诵完,衣红便接口道:
“小奴缚鸡向市卖,鸡被缚急相喧争。
“家中厌鸡食虫蚁,不知鸡卖还遭烹。
“虫鸡于人何厚薄,吾叱奴人解其缚。
“鸡虫得失无了时,注目寒江倚山阁。”
意思很明显,你们自个儿吵去吧,我衣红没有兴趣了。
他们在那里诗来词去,早恼了一个人,黑手党的大头目卡洛斯。几天来在这里闲极无聊,偏偏各洞都有奇门埋伏,不论走到哪里,一个不小心便遭困受罪。卡洛斯本人一身蛮力,还带来了各型武器,岂知都派不上用场。有次他被困在休门里,引爆了一颗激光弹,结果却成了一场烟花秀,害得同去的人衣履几乎全毁。
闻说当局人马已到,几个人不等朱仁号令,也不顾执事人员的劝阻,便抢着出来。哪知眼下所见却是朱仁笑吟吟地看着敌人吟诗弄词。
卡洛斯大叫:“朱洞主!你不是说要推翻电脑当局吗?电脑在哪里?”
文祥欠身道:“当局派我等前来领受教益。”衣红等四人也跟着起身致意。
卡洛斯一见,几乎笑得断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凭你们?你们代表当局?哈哈!你们算老几?”
众人也觉得有趣,电脑当局统治全世界,竟然只派了三男二女徒手而来。这几个人看上去平平凡凡,既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也没有三头六臂,身上没有武器,四下又不见任何奥援,这岂非儿戏?
再一想到自己这边连日整军经武,却闹得人仰马翻,焚衣毁须,禁不住又笑起来。大家看来看去,也都觉得好笑。这一阵爆笑,四山响应,哈哈之声来回激荡,不绝于耳。
朱仁见己方失态,原知这帮窝囊废成不了气候,但他深悉人多势众的道理,亨利教主之败亡就在于人单势孤。想称霸地球,就必须兼容并蓄,这些人不过是他的传声筒、千金骨,等打败了衣红五人,自然会传扬天下。
讵料本门师兄弟一个不来,大法王也推说有事不能来,雪山子本是最得力的帮手,只因自己情绪一时难以控制,闹得负气离去。现在只剩下休养中的木中人姐弟,但也不知其功力深浅。至于那十一个鬼怪,看来也难当大任。
假如只看眼前,衣红等五人尚不可虑,那痴男呆女不知藏在何在?倒不如攻其不备,早些下手,免得夜长梦多!
朱仁正要出手,巫毒祭司邓加却已越众而出,他手一抬,便有两人搬了一张桌子过来。邓加在桌前指手画脚,安排好道具,这才说:“谅你们没有见过本祭司的神通!快来磕几个响头,饶你们不死!”
法蒂玛一见,笑着说:“邓加,你不认识我了?”
邓加仔细一看,原来是康东布雷的大祭司。他在巴西早就是法蒂玛的手下败将,知道难以讨好,忙说:“原来是大祭司,朋友邀我来这里玩玩,还请高抬贵手。”
法蒂玛说:“凭你那几套魔术,在人间骗骗愚民,抓抓药,赶赶鬼,不是混得很好吗?居然想在我面前献宝?”
邓加羞惭地说:“是我看走眼了,大祭司给我留一条生路吧!”
法蒂玛说:“上次我饶了你,不是一条生路吗?”
邓加说:“明人面前不说假话,现在日子很难混呢!”
法蒂玛说:“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否则把你拘了祭赞古!”
邓加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自己搬了桌子,乖乖躲到一旁去了。
卡洛斯是个粗人,往日被邓加唬得一楞一楞的,以为大祭司有多大的神通。既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挑战当局,必然有三分本领,如果能建立一点汗马功,岂不立刻就飞黄腾达了?所以他强拉邓加前来赴会。想不到法蒂玛三言两语,巫毒大祭司就败下阵来。他是靠卖狠起家的,不动刀枪也要动动拳头,岂肯轻易服输?
卡洛斯把大衣往外一掠,露出红黑相间的鳄皮紧身衣,上面挂的物件琳琅满目。他大跨一步,厉声说:“什么娘们!敢不敢过来领教一下!”
风不惧一把将法蒂玛拉开,说:“这种料子,该我对付。”
卡洛斯呵呵一笑:“啊!中国功夫?”
风不惧马步一站,双手抱拳,说:“请!”
卡洛斯知道拳脚上讨不了便宜,他也不答言,从身上抽出一根短棒,迎风一晃,便成了一支三尺长的激光棒。他一棒就向风不惧拦腰挥去,那棒子有碗口粗细,精光耀目,一挥就画出一道圆弧,闪得有如明亮的阳光。
风不惧一提气,向上跃起,堪堪飞过那轮旋起的激光,双脚便向卡洛斯的眼睛点去。卡洛斯猝不及防,头部被踹中,猛地金星直冒,立刻摔倒就地。那激光棒果然厉害,掉在平台石地上,犹自嗤嗤连声,将地面削出尺许长的深坑。
风不惧面不红,气不喘,迳自回座。
贝比托素知卡洛斯的厉害,不料才一招就站不起来。他心狠人毒,当下叫人把卡洛斯抬进去。一回身,脸部已戴上面具,同时向衣红等人撒出一片黄色毒雾。
哪知五人连动都未动,身边就升起一片祥光,把那黄雾隔在外面。
朱仁知道这些人毫无用处,但总想红花也要绿叶陪衬。就算不能却敌,至少可以壮壮声势,怎知如此不济!他自觉脸上无光,站起身来,突地振臂长啸。顿时晴天一声霹雳,天地皆惊!但见云飙风急,群山摇摇,骇人心弦。
刹时,那峰顶寂寂不动的千古积白,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