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不了。
于是丁一放开胸怀,人人以坐牢为苦,他却认为是个免费的学堂。他不断观察学习,人人都是他的老师,事事都是他的教材。几年下来,丁一敏锐的观察力、虚心的态度使他受益良多。不论什么事,也不论面对何方神圣,只要一经他的慧眼,多不过十天半月,少则一两个小时,他就能把别人的经验及知识收进自己的宝库。
也因此,他被冠上“吸气大师”的雅号。和他相处久了的人,尤其是他后来收的学生,莫不对他敬惧有加,都说被他把气吸光了。
自师父离开后,丁一算计一下时日,已经整整过了三年。日子越过越轻松,有点像连副一样,准备在这里养老了!那么“十年灾厄”又怎么度过呢?
于是,在除夕的黄昏,丁一慷慨捐输,卫兵牢犯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睡了一地。丁一拿出连副的家当,在那双油亮的皮靴内垫上厚厚草纸,披上风衣。学着连副,大摇大摆地踱出了劳动营。
去哪里呢?丁一感应到,那个叫尤大的老帐房,是他命中贵人。自从上次救了他,听说他果真把钱还给尤华金。命是保下来了,却失去了原来那份优渥的工作,现在在西双版纳混日子。
丁一找上门去,尤大一看是他,惊喜交集,说:“恩公!您还……”
丁一笑答:“我还活着!”
尤大急忙张罗茶水,说:“您说得不错,我发了点小小的横财,现在做个小买卖,日子惬意多了。”
丁一说:“你认识一位叫福特的美国人吧?”
尤大讶异地说:“您怎么知道?”他突然想起什么,立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当然,您当然知道。”
丁一说:“你告诉他,说我有笔生意,要跟他谈谈。”
尤大忙说:“没问题,我马上安排。”
西双版纳是着名的观光景点,位于中缅寮三国接壤处,距离国际知名的毒品产地金三角很近。福特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务,在这一带厮混多年,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缅语。他负责调查贩毒组织多年,却发现工作进行得非常困难。
丁一直接了当的告诉福特,说他有大盘毒贩的情报,交换条件是给他美国居留权。福特高兴极了,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拿公民权?”
丁一说:“我要去美国学做生意。”
福特更奇怪了:“学做生意?那为什么不要奖金呢?”
丁一问:“要奖金做什么?”
“做生意要本钱呀!”
“不!学做生意要从无到有。”
“从无到有?小兄弟,这叫做梦!你懂不懂资本主义?钱赚钱!没钱免谈。”
“如果靠钱赚钱,那还用得着去美国学吗?”
“你在美国有亲戚朋友吗?”
“没有。”
“你有钱吗?”
“没有。”
“那你怎么生活?”
“干嘛担心这些?”
“不担心这些?那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放心,道法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福特实在猜不透这小个子心里想什么,不过他根据丁一的情报,一举破获了尤华金那帮人的大本营。尤华金已经死了,尤夫人再嫁给那位司机。至于丁一,他顺顺利利地到了人地生疏的美利坚合众国。
福特好心,给丁一安排在洛杉矶落脚,那里中国人多,谋生比较容易。丁一因为已有绿卡,可以名正言顺地找工作,也有最低工资的保障。他一边工作,一边勤学英语,一切都是为了应师父所说“十年灾厄”的劫难。所以他心无旁骛,刻苦自励,不到一年已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完全适应了新环境。
有一天,他由补习学校出来,见到一个四肢健全的中年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大剌剌地靠在墙边,伸手向人求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另眼相看,臭骂几句,当然,也有好心人士丢下三两个镍币。
丁一觉得奇怪,站在一边观察。那乞丐约三十来岁,西装革履,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他手伸得老长,的确是在行乞,但他专向那些看上去条件不错的人要钱。最妙的是,脸上一副讥嘲的神色,经常让人觉得不给不是,给更不是!
不一会,一个中年妇女走到乞丐面前,问:“先生,看你一表人材,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做,不论做什么,都比伸手向人要钱好呀!”
那人说:“不论我做什么,人家都会说我是神经病。”
“为什么?”
“因为我是神经病。”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还怕别人说什么?”
“正因为是事实才可怕!”
“那你去医院治一下嘛!”
“我不是才说过,不论我做什么,人家都说我是神经病。”
妇人耐着性子说:“是呀,可是你是去治疗的呀!”
那人神色不变,说:“我怕别人说我神经病呀!”
“你把病医好了,就没有人说你了。”
“果真把病治好了,我就真有神经病了。”
“怎么可能?”
“因为我不是神经病。”
妇人吁了一口气,颇有成就感:“那就对了!”
那人摇头说:“不对!那我就不能在这里讨钱了。”
妇人音量大了:“你为什么要讨钱呢?”
那人平静地说:“因为我是神经病!”
妇人大呼:“你不是神经病!”
那人说:“咦?不是神经病的人会这样做?”
那位妇女唇焦舌敝,气呼呼地走了。
有个小年青不服气,接下去说:“你是装的,不是真有神经病。”
那人说:“为什么我要装神经病?”
青年说:“因为你想偷懒,不劳而获!”
“你看我这种偷懒,一天能赚多少?”
“不知道,看运气吧!”
“一个上午,我只要到五毛钱,还不够买一个甜甜圈!可是从我睡觉的地方走过来,要花三个甜甜圈的精力,你说这叫偷懒?”
“那你说叫什么?”
“神经病!”
年轻人又被打败了,另一个人接着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告诉你,你会成全我吗?”
“可能吧!你说说看。”
“我是昏庸糊涂、头脑不清、要钱讨饭的神经病!”
“可是你头脑清楚得很呀!”
“真的?”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
“好极了!”
“什么好极了?”
“又多一个神经病了!”
丁一越听越有趣,这人分明别有企图,如果看不清他的目的,只在语言上扯来扯去,到最后都是胡说八道。他再看此人,神蕴气敛,分明不是个简单人物。如果是个高人,自己绝对不能错过。
当然,丁一利用神通,马上就能看透对方。可是多年来他不用神通也活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活得更自在。久而久之,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神通了。
丁一走上前去,把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多块给了那人,回头就走。
过了两条街,有人从后面追来,拍了拍丁一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正是那个乞丐,他把钱塞还丁一,说:“我不要你的钱!”
丁一说:“神经病!那你要什么?”
“我要证明人是残忍的、无知的。”
“何必证明?人已经够可怜了!”
那人惊讶地说:“你也有这种看法?”
“不是我这样看,这是真相!”
“你怎么这么肯定?”
“人一出生就是无知、残忍,只顾自己,是吧?”
“不错!”
“每一个人都从无知开始,是吧?”
“没错!”
“那么谁又有知呢?”
“可是人可以学习呀!”
“向谁学?向另外一个无知的人学?”
那人想了又想,自言自语地说:“那我是对的呀!”
“神经病!你有什么对的?”
“是呀!你把我搞糊涂了!”
“你糊涂什么?”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不糊涂的好师父。”
“为什么他不糊涂?难道他不是人?”
丁一看他很认真,便说:“这样说罢,人只要虚心,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他已经知道一个真相,就是人是无知的。”
“那又怎样?”
“你知道相对论吧?”
“听说过。”
“无知是相对的,我比你多知道一点,就可以教你。”
那人严肃地说:“那我能不能拜你做师父?”
于是,丁一收了一个美国徒弟约瑟夫。
约瑟夫的父亲开了一家罐头工厂,儿子是销售经理,他始终无法把销路打开,被父亲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装疯卖傻。
丁一叫约瑟夫租一间仓库,先到当地几家超级市场,把自家出品的罐头购买了一半,全部囤积起来。
超级市场一见罐头畅销,立刻大打广告,加倍进货。丁一又叫约瑟夫全额收单,减半配销,超市的采购单位急了,纷纷改以现金催货。平时交易他们都采用期票,从一个月至半年不等。罐头利润本来就不高,再拖上几个月,真赚不到多少钱。现在改用现金,光是利息就多了不少收入,再加上不用贷款周转,盈利大增。
消费者也有一种心理,每天看到堆积如山的罐头,就认定不是好货。一看买不到了,心里就非要不可,而且口口相传,大家都抢着要。
名气一大,销售量就大大增加,生产供不应求。约瑟夫打算用原先买来的罐头充数,丁一坚决反对,宁愿另辟市场,将这些罐头廉价卖到其他地方。
约瑟夫问:“现在市场上缺货,为什么还要花运费卖到别处去?”
丁一说:“缺货不是坏事,万一我们的策略被人知道,生意就做不成了。”
“罐头成千上万的,混在一起出货,人家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们没有欺骗任何人呀!”
“问题不在这里,成大事不能贪小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