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见夜艳的脸,步澜非的心却阵阵隐痛,我的艳儿,她究竟在忘谷发生过什么?真是人间地狱么?那个会怯生生讲话的小女孩死了么?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闪电般凛冽,冰的彻底。
可是他没有看见在冰冷背后是炙热的光芒,几欲冲破黑暗,照亮整个大厅。她的血液沸腾着,眼前是忘谷的五年生活……
怎么能忘记呢?站在他的面前,夜艳仍然不敢相信那些杀戮是见他的必经之路。
一群少年被赶进一个看不见天,也看不见远方的深谷里,四面八方都是灰色的浓雾。忘谷魔鬼魅般的声音充斥着所有人的耳畔: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这就是人间地狱!想出去吗?可以,但是你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为风雨山庄效命。你们的结果只有两个,被同伴杀死,或者杀死同伴。以后每个月都有一场比试,一年后剩下的人我将亲自教授,后面每半年比试一次……恐惧一丝丝沁入没每个人的心底,每个人都用戒备的眼睛看着周围的同伴。
墙壁上有很多武功,所有的人都照着练,然后是互搏,每个胜利者的脚下是死了的失败者。夜艳还记得跟死在她手里的第一个人交手时,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她不想死,但也不想杀人。对面的少年彤红的眼睛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对生的疯狂渴望。一刀劈下来,她来不及躲,硬生生挨了一刀,刀划破衣服,雪白的胳膊上留下一道伤口,然后就见血流出,顺着指间一滴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而诡异的血花。少年眼里闪过狂喜,又一刀劈下来,她几乎要闭上眼睛等死了,一道温柔的目光却注视着她,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好漂亮的小姑娘啊……叫我澜哥哥吧!她忽然抽出腰间的无情剑,挡开少年的刀,冷冷注视着他,那种决绝的眼神让对方愣了一下。她不再犹豫,挥剑砍下,少年只来得及啊一声就倒下了,留下一个惊愕的表情,愣愣注视着灰色的天空。
她蹲下身子呕吐,几乎要吐出肚子里所有的东西,直至痉挛。
忘谷的五年,杀了多少人,受过多少伤?夜艳不记得了,她只知道父亲留下的剑谱救了她无数次。在那个没有友谊,没有温情,没有人世间半点真善美的世界里,只有无情剑陪伴她左右。无论如何也要出去,外面那个少年定在疯狂找寻自己。她怀着一颗执拗的心,看着对手一次次倒在脚下。
收回思绪,夜艳的眼睛缓缓变化着,她想对他说好多话,可是她却很怯弱,她怕他看到自己沾满血腥的手,她也怕他真如忘谷魔所说的变成了极地的魔。
然而重逢是什么?回不去的种种令人恍惚,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他寻她三年,她为他杀戮五年,五年后的相见却只是一声:
艳儿?
无数的疑问,你还是艳儿吗?你不是她,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你是人间地狱来的使者,一切的死亡令出自你手,你的手干净么?
夜艳的身体变的冰冷起来,由心至外。头慢慢垂下来,不敢与他对视,又重新跪下,讷讷道:手下伽蓝夜艳愿为主公效命。
她忽然腾空跃起,单薄的身体在空中翻飞,匾额上的无情剑早已握入手中舞动,瞬间几十只暗器与剑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一被挡,扎进一根柱子里。夜艳早已如一袭飓风飞奔而出。步澜非皱紧眉头。
待众人赶到院内,庭院中下了一场樱花雨,地上躺着两具黑衣裹身的尸体,咽喉被齐刷刷割开,甚至还没来得及流血就已一剑封喉。
主公,您受惊了……铁扇先生面色苍白地说道。
扇先生你去查查看是什么人做的?这件事情尽快解决。
是,主公!
吩咐完后,步澜非不知所措地看着伽蓝夜艳,头一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局面让他窒息。嘴张了好几次,却有迟疑地咽了下去。
夜艳却突然一头栽倒,三个月又到了……她的脉息很微弱,似乎就要失去生命。步澜非一个箭步抱住了她冲进房间,看来父亲没有欺骗自己。夜艳果然逆天而生,体内的阴气慢慢吞噬着她,直到十八岁枯竭而死!
步澜非震惊地看着床上的她,她快咬破嘴唇,脸一直在抽搐。如何是好?你受了多少苦?我说过要让你幸福,可是却没有实现。你不会死的,我最后成诺你!
成亲?夜艳不可思议地听他随意地说道,步澜非端坐于樱花树下,手捏住一片樱花,眼睛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矗立在极北荒原的祁巍山。
我……
就这样决定了,我已经叫扇先生准备了,你有空的话去试试嫁衣,天罗坊的裁缝会为我们量身制作礼服的。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似乎不是向她求婚,而是下一道无关紧要的命令。
为什么?夜艳还是不敢相信,回来的半年多,步澜非一直疏远着自己,甚至不想见到她,只一味给她任务。半年了,极地的人都知道风雨山庄有一个恐怖的死神,她叫伽蓝夜艳,是忘谷魔最后一个弟子,被称为极地海花——在血液的海洋里盛开的玫瑰。如今他却说要结婚,还是用那样随意的口吻。
她不想再想下去,也许这样是自己想要的。身体一天天差起来,她似乎明白父母以前讲过的话了,至少在死之前能嫁给他也是她想要的。
好,我去准备。夜艳转身不再看他。
看着夜艳离去的背影,步澜非的心疼痛起来,对不起,我可能会让你伤心,但是你绝对要活下去,婚礼之后不要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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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极域:第五章 五年]
红色的礼服,一张华丽的帕子盖住她的头顶,房间里没有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红烛跳动的火焰像极她此刻的心情,激动、娇羞。她轻轻拉下头顶的喜帕,房间里一片喜气。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要与他成亲了吗?眼前的一切是多么不真实。红色的帐子,红色的被褥,还有床……
房门被推开了,夜艳连忙将喜帕盖好。一身红色礼服的步谰非走到她身边,他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她。艳儿,不要怪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今天夜里是我们最后的回忆,明天,明天你尽情地怨我吧!只要你能活着,就算恨我一辈子我也愿意!
手慢慢碰到喜帕,似用尽全身的力量,他终于看见她的脸,那透出微红的脸,那欣喜的神情,那纯净的眼神,就像小时候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澜哥哥……她脉脉地看着他,一身红色的礼服,跟自己身上的礼服十分相配。那俊毅的脸,熟悉的气息,似乎又回到从前,他还是那个温柔的少年,张开双手环抱住她,说道:好漂亮的小丫头,我带你去玩哦……可是为什么他如此哀伤,仿佛要失去重要的东西。
艳儿……他艰难地张开口叫了一声,痛苦的眼神不敢看她,你……在忘谷你很痛苦吧?
嗯……她低下头,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泪水忽而就砸了下来,半年了,他终于问了自己过去五年的生活,他究竟还是关心自己的吧?
听说那里被称为人间地狱,你能出来要付出很多代价吧?步谰非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叹口气。
还……还好……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渗入火红的长衫,她终于忍受不住,低低抽泣着。我杀了好多人,好多血……好想吐……澜哥哥,我杀了我的好朋友,他那么不想死,可是我却杀了他。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要好好活着……他许久低低吐出一句话,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对自己说。手慢慢伸向她的脑后,微微发抖,艳儿……对不起……
一丝光线透进眼帘,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顿时错愕,她的身体一丝不挂,双手反缚,绑在一个十字架上。抬起头,赫然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木然的表情,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她,那还是他吗?一瞬间就变得如此陌生。屈辱,震惊,愤怒混合着各种滋味,她昏了过去。
他慢慢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背后蜿蜒刺着一条金色的龙,那龙忽而活过来,咆哮着飞过他的头顶,虚幻的身体真实地呈现出来。龙的身体一抖,将步澜非与夜艳卷在一起,一阵怒吼,吐出一团云雾将他们团团围住。
步澜非紧紧抱住夜艳,她身体里跳跃的阴灵发出刺耳的笑声,如饕餮般尝到美味,一起扑向他,俊美的脸扭曲着,身体微微发抖。啊——终于承受不住那噬心的痛苦,他低低地喊了出来。她就是受的这样的苦楚吗?天哪!这样非人的痛苦怎么会让那么柔弱的身体来承受?艳儿,从今后,我与你共同承受!
慢慢的,灵魂安静下来,他满身的水湿淋淋的,一屡头发垂下,与她那泛着蓝光的青丝混合在一起,艳儿,你不会死了……不会离开我了……他留下一抹微笑,再也没有力气,困困地沉睡过去了。
澜哥哥……不要离开我……小小的她惊恐地看着那个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泪水滑过脸庞,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艳儿……救救我……耳边似乎又想起一个奇怪的声音,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哀伤,她想问是谁,可是口怎么也张不开,只见眼泪不停地流出,你……你是……谁……
啊——她惊叫起来,迅速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叫她不敢相信,他光着身子躺在她身边,身体一颤一颤的,一直在发抖,看起来是那样虚弱。自己也是没有穿衣服,她忽然想起来那一幕,一股屈辱涌上心头,胡乱抓起旁边的棉被,裹住自己,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何看起来那么虚弱?夜艳慢慢挪到步澜非身边,看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安静的面容孩子般沉静地睡着,那身体一直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