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武思勉恶狠狠的说:“你可别不知道好歹!就算你不答应,老子要上你闺女你拦得住吗?”说罢转身要走。
“且慢!”春江鹰扬抱住武思勉的脚,缓缓昂起了因极度羞辱而变的通红、骯脏的面孔,呻吟道,“小女……就……全托付给武大人了……”还没说完,他就掩面痛哭起来。
妻子的哭嚎、武思勉的狂笑声,与女儿徒劳的挣扎声,回荡在耳畔,仿佛千万枚钢针刺穿了鼓膜、刺穿了脑袋。
半个时辰后,武思勉心满意足地从房里走出来,冲目光呆滞的春江鹰扬不怀好意的笑道:“你闺女不错啊。”
“武大人……”春江鹰扬还冀望他遵守诺言,哪知武思勉理也不理,冲快刀、亮剑一挥手,“你们不是喜欢一起上吗?都进去吧。”[yunxiaoge——云霄阁]春江鹰扬顿时傻了,仿佛心头被戳了一刀。他破口大骂,“武思勉你这个狗操的王八蛋!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武思勉“嘿嘿”一笑,“兄弟玩你闺女就是给足你面子了!我是不是狗操的不要紧,你闺女反正是叫老子操过啦!”回头对快刀、亮剑道:“我给那小娘们喂了药,她现在骚得紧,你们进去快活吧。”
“武思勉!我跟你拼了!”春江鹰扬吐血悲鸣,挣扎着扑向武思勉。
“咔嚓!”
银光乍现,春江鹰扬的头颅飞出门外,无头尸体紧贴着武思勉的腿,软软的滑倒了。
快刀面无表情,仿佛从未出刀。
当晚,武思勉一行离开时,春江冷没有抓到,春江鹰扬一家人却全变成了尸体,仅仅当了七天枢密使的春江鹰扬没有来得及展示政绩,后人无从知晓他被杀之谜,只好以“最短命的枢密使”的条目记录在辞书上。
事后抄家所得财物,武思勉交公了三成,自己留下七成。
第二天无瑕派人上门来讨,硬是又分去了四成多,最后落在他手中的不到三成。
没过两天,春江鹰扬家的宅子就被重新拾掇干净,成了无瑕的别墅。
武思勉知道后恨得咬牙切齿,暗忖:有朝一日,定要把这毒妇除掉!我若不杀她,她必先害我!
第六章梳妆
凤凰元年十月九日,铅色的天幕上,有一行黑色的斑点朝着南方徐徐飞翔。街头没有一丝风,安静得像坟墓,皇帝的马车沿着与大雁相反的轨迹平稳驶来,像是飘在河面上。
春江水月掀开天鹅绒窗帘向外望去,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满载布匹的货车、堆满奇异水果的小摊、各式各样的店铺、大大小小的牲口……百无聊赖的待在自己应在的地方,只是缺了人。
缺少了人的朱雀大街就像解下面板的钟表,露出了复杂、机械的内部构造,熟悉的一面被剥落,沉默的大街陌生而恐怖,皇帝不喜欢这种气氛,在这种气氛里,她会忍不住怀疑每个人都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于是她不高兴了。
嘴角微微上翘,这是皇帝发怒之前的习惯动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恰到好处的响起,黑鸦鸦的脑袋在车舷上下浮动,皇帝释然的笑了。原来街上并非没有人,只是他们都跪在地上不出声,难怪她看不到。
皇帝打了个手势,熟悉她心意的内大臣忙把车窗打开,这样街上的人就可以看到皇帝满意的微笑了。
美丽端庄的皇帝傲慢的冲她的子民挥挥手,人们立刻停止了欢呼,静静等待马车通过,这才卖布的卖布,赶车的赶车,回到自己的角色里去了。
只有皇帝仍然陶醉在方才的乐趣里,微笑着对内大臣说:“朕决定了。”
“陛下不去处决阴阳明镜了?”
“去还是要去的,不过处决太没意思了,朕有个更好的主意。”
“陛下的主意定是精采得很,婢子准是猜不到的,不过,若是不杀阴阳明镜,君上他还会主动来见陛下吗?”
皇帝没有回答,她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来。
倾城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纤弱的大男孩儿,她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假如今天还不能使他屈服,她就只好杀了他。
“我下得了手吗?”皇帝问自己。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内大臣春江无瑕在等候她的答案,那张聪明的脸蛋上透着一股子罕见的傻气。
魔皇春江水月厌恶的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皇帝,所以她高兴了就跟她说话,不高兴就当她不存在。可惜她不能这样对待倾城,全天下只有他不肯听她的话,可她偏偏只在乎他,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想发疯。
连续七天来水月一直在发疯,她理直气壮的杀掉了很多根本没得罪她的人,有人说她残暴、说她滥杀无辜,水月却觉得自己杀人的理由很充分:倾城惹她生气了,她不能杀倾城,只有杀别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三天前她下令火烧学宫,现在她亲临火场遗迹,很高兴的发现在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里,真理塔完好无损的挺立着。
“埋掉它!”
这是皇帝的旨意。
侍卫们呆呆望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埋掉真理塔?
塔怎么埋?
他们不敢提出这样的疑问,也不敢怀疑耳朵,与耳朵相比,脑袋可重要多了。
一万名劳工很快便被征调到真理塔前,依照皇帝的心意,开始了活埋真理塔的作业。
内大臣在开工之前问是否可以把塔推倒?这样一来劳工们就省事多了。
皇帝认为自己不需要让劳工省事,或者不如这样说,假如不能让劳工们多费些力气,她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她明确的告诉内大臣,“竖着埋!”
应该承认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智慧是无穷的,尽管皇帝提了一个荒唐的要求,劳工们还是完美的把它实现了。
蚯蚓爬上了窗台,真理塔一寸寸消失在黄土里,成了人造山丘的芯。快完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野草迎着雨,萧萧秋雨里打伞的少年走近了。
雨不紧不慢的下着,倾城面无表情的望着被埋葬的真理塔。
原本宽敞的校园如今已经被黄土填平,堆成了一座硕大的圆锥形人造山。
位于山峰正中的真理塔被深深埋进土里,十层石塔只余不到一米的塔尖露在土表,有如风中残烛,那个他曾经多次进出的天窗半掩在黄土中,黑洞洞的,像是无力呻吟的喉咙。
原本该是穹顶的地方,一人负手卓立,身穿龙袍,银发披肩,姿容若仙。
春江水月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可当他把雨伞送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心跳却不争气的加快了。
她冷漠的接过伞,没有看他一眼,他并没有期待她会给自己好脸色,径自开口说:“我们该谈谈了。”
“你终于肯出来了,那老巫婆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的确很重要。”
水月冷笑不语,凤目杀气毕现。她的目光和神情非常古怪,甚至可以说是黯然神伤。
水月小心地、迟疑地、轻蔑地盯着倾城,那眼光不仅使他感到陌生,而且似乎含着敌意的警惕。那是一种女人的眼神。
“在我心里,过去也罢,现在也罢,将来也罢,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
水月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但是最重要并不等于唯一重要,这一点,希望你能够谅解。”
水月霍然转过头来,怒斥道:“你以为朕当真不能杀你?”
“如能换取陛下回心转意广布仁政,在下愿以死相酬。”
水月定定看着他,忽然冷笑道:“广布仁政?这是你的真心话抑或借口?朕废两院、撤两宫,你不来;朕杀叛臣、诛伪君,你也不来;直到朕要杀阴阳明镜了,你才肯走出来求情,你说,在你眼里,仁政重要,还是阴阳明镜重要!你说,你可愿意替她而死!”
倾城平静的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愿意。”
水月楞住了,他的从容镇定让她无所适从,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先前观赏真理塔被一点点埋入土中时的快乐,不翼而飞,变成了无可救药的自我厌弃。
她知道自己已经把倾城逼上了绝境,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忽然仰天长笑,表情却说不出的悲怆,“你想死,朕便从了你的心愿!来人哪--”
一干侍卫忙丢下铁铲跑上前来,战战兢兢的仰视着狂怒的皇帝,脸上露出了受虐待的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表情。
水月紧咬牙关,凶狠的目光威逼着倾城,哪怕他是一座山,也要在这目光下崩溃了。
倾城觉得自己没必要像只斗鸡似的跟她较劲儿,于是就走开了。
他居然敢不把她当回事儿,她快气哭了。
水月带着哭腔吼道:“朕要最好的刽子手!快去找来!”
侍卫长尘.小小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天香君乃皇族贵胄,按律不可见血。”
虽然知道这是在委劝自己收回成命,水月却已经骑虎难下,强忍着满腹心酸,故作镇定的说:“不见血光,便换绞刑!”绞刑二字出口,眼泪险些落下来。
被处死的是倾城,可她却觉得自己正在受人世间最残酷的折磨,她一千次一万次在心里乞求倾城,“你为什么就不能屈服一次?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出口。
秋风卷来了黄叶,片片飘零,彻骨的寒意侵袭了水月的心,仿佛置身于绝岭雪峰,纵使放声哭喊,那哭喊也会和着泪水结成寂寞的冰。
绞刑架很快就竖起来了。人们停止了工作,丢下镐头、铁锹,叉着手围在绞架前,像是围观奇珍异兽似的,时而看看倾城,时而看看水月,暗地里打赌皇帝会否当真杀死她的未婚夫。
就要被送上绞架的倾城,这会儿在想什么呢?水月忍不住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