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宅院,大约在一千多年以前,属于一位和你的姓氏相同的日本皇族。在修建这座房子的时候,正是日本局势最为动荡的时刻。所以这家的主人为了种种的原因,找来当时最好的工匠,在这座宅院下面,挖了复杂的地道,作为避难和出逃所用。”历秋一边走著一边解释:“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这座房子完工之后,所有的工匠和监工的人员,全部被处死了。只可惜,这条设计得无比隐秘和精巧的秘道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处,这家人就被得权的天皇灭了全族,这条秘道也就变成了再也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藤原骏走上两步,看著历秋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我有一个擅长土木学的朋友,他曾经花了几年的时间,研究这座房子的结构,这条秘道是他发现的。”当年,洛希微临离开的时候,向自己说出了这所房子底下有结构复杂,巧夺天工的通道。“这里能通往这所宅院的任何一个房间,出口都十分隐秘,而且强行破坏只会损毁出口。就算你拆了整座房子,也是绝对没有办法发现的。虽然多年以来有些通道免不了塌陷损毁,不过大部分的还可以使用。”
也幸亏,这些年来,这座房子从没有经过彻底的改建,这些秘道才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们已经到了。”历秋在长长的漆黑通道里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在青砖砌成的墙面上摁了下去。
藤原骏这才注意到,在历秋摁动的地方有一块砖的颜色比周围其他的砖要来得浅。
在历秋推动的同时,那块砖向里缩进,然后一阵轻微的喀嚓声后,青砖墙的一部分随著历秋用力的方向向后退开。
缝隙里,透出了淡淡的光亮,随著缝隙加大,那种光亮也随之强烈起来。
等到可以容许一个人走过的时候,历秋停了下来。
他先走了进去,然后对著目瞪口呆的藤原骏说:“请进来吧!藤原先生。”
藤原骏走了进来。
他被眼前所看见的一切惊呆了。
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像是开著灯一样,充满了明亮柔和的光线。
光线的来源,是放在房间四角的四颗珠子,就像历秋手上拿著的会发光的珠子一样。它们在这深深埋在地下的密室里,散发著奇异的光辉。
除此以外,只有在房间的另一边有几个蒙著灰尘的大箱子。
历秋把手上的那颗珠子随手放到一边,转过身面对著藤原骏。
“历先生。”这个时候,历秋苍白的脸配上这带著幽暗神秘的场景,让藤原骏心里不由有些发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原先生,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历秋淡淡一笑:“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希不希望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呢?”
“他?”藤原骏疑惑地问。
“他,对,就是他。我说的这个人,当然就是君离尘。”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历秋的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下来。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前世的恋人。”藤原骏冷笑著说:“他看见的,一直是‘君怀忧’,从来都不是‘藤原骏’。”
“你不是曾经自信地对我说,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吗?”历秋看著他:“他在看‘君怀忧’不就是在看‘藤原骏’,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一样的……他的样子,总是让我觉得不安。”藤原骏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让我觉得我就是‘君怀忧’,却总说著我所不熟悉的事,那个时候,他会问我有没有印象?有没有记忆?我真的很为难,是说有好,还是没有好呢?”
“我知道。”历秋暗自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来找你。”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对‘君怀忧’这个人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我知道的,大多是自己拼凑起来的。他,是离尘前世的恋人。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很可能是离尘的过错,他死了。离尘始终忘不了他,始终在寻找著……”
“不是,不是他的错。”历秋走过去,靠到了那几个叠放著的箱子上:“在这件事里,没有什么人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无所谓谁对谁错,也不是谁害死了谁。”
“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你就当我是来帮助你们这一对在前世错过了彼此的恋人……”历秋的话尾有些压低:“就算是为了当年有人所犯下的错误……”
“你说什么?”藤原骏追问道:“你是说,我真的是……”
“当然是真的,你就是‘君怀忧’,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你找回被时间窃取的爱人。”历秋微笑著说:“关于‘君怀忧’的,也是‘藤原骏’的。”
藤原骏讶异地看著他,显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君怀忧和君离尘,在那个时候,是一对兄弟。”历秋淡淡地说出了藤原骏从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君怀忧是兄长,而君离尘比他小了三岁。虽然失散了多年,但他们两个,是有著完全相同血缘的兄弟。”
藤原骏没有说什么。
这些,他早就隐约已经猜到了。
“那个时候的君离尘,照你的说法,就是前世的君离尘,是一个有著野心的佼佼者。那个时候,他已经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他并没有满足,他想得到的,是足以证明他自己的位置。他这个人,对于想要的,就算千方百计也一定要得到手。”历秋半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回忆:“君怀忧他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君离尘以那样的方式纠缠到了一起。一个是怀著绝对要得到的心,一个却始终告诉自己要把对方看作兄弟。这一直追逐著的和被追逐著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成了悲剧。”
“怎么会呢?那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藤原骏对他这种简约的说法并不满意:“究竟是什么才让君怀忧死去,而君离尘却为之痛苦到了现在?”
“那又有什么重要的?皇权霸业,金戈铁马,早就湮没在了过去的时间里。你又何必苦苦追问什么?现在,在那个时间中存活的人,都已经死去了。对你来说,只要记得君离尘还在身边,只要记得这个人是为了你而来的,就已经足够了……”历秋慢慢地转过身去,面对著墙壁:“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前生的记忆,只要你爱著他,就已经足够了。只要你把君怀忧他死前那一刻的心意……只要你告诉君离尘,就已经足够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藤原骏看著他消瘦的背影:“你半夜里突然来到我的房间,把我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和我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你究竟是谁?你又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说了,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如果你真的希望他有一天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过去的‘君怀忧’,而是现在的‘藤原骏’,你最好能够相信我。”
“但是我并不记得君怀忧的事啊!我怎么才能做到呢?”
“不需要什么记忆。”历秋伸出手,像是无比珍惜地摸过了面前箱子上的浮尘:“你要知道,有些时候所处的情况,就像是正好持平的天平一样,你一旦在一面加重了筹码,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细节,就足以让它倾斜了。”
“我不明白。”
“很简单。”历秋回过身,目光却犀利起来:“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今天晚上的这些谈话,只能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要是你说了出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会这么严重吗?”藤原骏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你大可以试试。”历秋笑了:“我说了,你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不用这个样子来试探我。该让你知道的你会知道,你不能知道的也别想知道。为了你自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藤原骏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历秋看著他受教的样子,微笑著说:“不过,你可要记得,你现在看见的君离尘只是他的一面。千万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以为你的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试想其他的可能性。”
他若有所指的话,让藤原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藤原骏皱起了眉:“这些事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目的。”历秋没有正面回答:“不过,那属于你不能知道的范围之内。要不要相信我,那是你的自由。”
藤原骏看著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充满了谜团。
可是,有一种让人不知不觉就想要相信他的力量。
“如果他知道……”
“他不会知道……他也不能知道,如果你爱他,可以为他舍弃一些东西的话。总有一天,他看见的会是你,会是‘藤原骏’,只有活著的人……才能真正地……”历秋没有说完,只是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君离尘醒著。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被清理干净的房间里。
他的眼睛,尽管已经充满了血丝,但还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面墙壁。
月光下,那面墙壁泛著诡异的白光。
终于,那面墙像是被他的意念所打动,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墙壁里,果然走出了一个人影来。
“怀忧……”君离尘这一刻脸上的表情混合著惊讶和疑惑。
“离尘。”君怀忧走到他的面前,飘忽地对他微笑著。
“怀忧?”君离尘的眼神恍惚起来,眼前人的微笑,喊他名字时的语气,不正是怀忧……他的怀忧……
“这个……”君怀忧神情朦胧,柔和地说著:“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