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曲洛辰抬了抬眉毛:「什麽救赎?难道是让你来这世上传教吗?」
「不。」米迦勒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其实……这个世界的行为,已经惹怒了上天,我的出现,是为了决定是否要重新肃清……」
「肃清?」曲洛辰再一次为自己倒满了酒:「那是什麽?清除异教,重新创造一个由上帝领导的世界吗?」
「不是的。如果通不过最後的审判,神会要求,收回给予人类的大地和天空以及……生命。」
曲洛辰手中的酒杯僵在唇边。
「你是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毁灭世界?」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
「如果审判有罪,是的,人类和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都会被神的愤怒吞噬。」米迦勒看著他,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什麽。
「为什麽?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被给予了生活在这里的生命,神为什麽还要插手?」曲洛辰冷冷一笑:「说到底,不过是不容许自己的存在被人类看轻而已。」
「请你不要亵渎……」
「亵渎?」曲洛辰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打断了他:「我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字眼了。以前,总有一个人这麽对我说:『你的存在就是对神的亵渎』,我倒是不太相信的。今天,居然有一个天使这麽对我说了,我就算是想要狡辩,都没有理由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米迦勒叹了口气:「我并不想要和你争辩……」
「争辩?我哪里有这个荣幸,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天使长和我争辩?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曲洛辰,还请你原谅我。」米迦勒皱起了眉,像是对他尖锐的语气感到无奈:「我知道,在我没有完全成长的时候,说了一些很任性、很自私的话,如果这令你不愉快,就请你忘了吧!那些,只是我无意识的自我……」
「请你不要自作聪明。」曲洛辰站起来,挺直了背,目光冰冷:「我不会在乎一个孩子随口说说的傻话,这种程度的玩笑,我早就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早就习惯了,只是个玩笑!
「是吗?」金发的大天使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就最好了。」
曲洛辰喝了口酒,像是随口问问:「你准备什麽时候毁灭世界啊?」
「不,还不是时候。因为我……所以,离预定的最後审判还有一段时间。」
米迦勒伸出了手,在他的手心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天平,两边空无一物,但天平却是严重倾斜的。
「只要在最後的审判到来之前,这个秤量善与恶的天平能够恢复平衡,那就不会有毁灭了。」
间中,有些话被含含糊糊一带而过,曲洛辰也没有特别在意。
「看来人类注定要被舍弃了……」曲洛辰冷笑了一声:「真想看看她知道这件事时的表情,大概她又要说是我的错。这一回,她倒是没有说错,这的确是我造成的,要不是我,就不会有这麽多麻烦了吧!」
「不!这和你无关……」
「喔!对了,不是我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是谁,根本就没什麽重要的。」不等米迦勒开口,他接著说:「你不要在意,我只是第一次吃了这麽大的亏,做了赔本的事情,有些不甘心罢了。」
米迦勒看了他一会,然後默默地又一次摊开了掌心。
掌心里,躺著一颗硕大的钻石,闪闪烁烁,发出夺目的光辉。
「这是……」曲洛辰的目光,再也没有办法,从那颗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钻石上移开:「好美。」
这颗蓝色的钻石,深邃美丽,完美无瑕,是他所见过的最完美的钻石。
「这是要给我的吗?」曲洛辰的眼睛里闪动著光芒,嘴角划出了弧度。
「是的,如果能够为我给你带来的麻烦,稍做补偿的话。」
「足够了,这颗钻石足够补偿我所有的损失了。」曲洛辰飞快地拿了过来,像是怕他反悔似地紧紧抓在手里:「多谢了。」
「我会消除所有人关於我的记忆,但是你的记忆,我可能做不到,所以……」米迦勒有些迟疑地说:「我希望你能够……」
「你放心吧!我可不希望被人当成疯子。」
「那……」
「不送。」曲洛辰低头看著手心里的钻石:「记得毁灭世界之前,通知我一声,我至少要把所有的钱花光,好好享受一下。」
米迦勒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阳光下,巨大的羽翼徐徐展开,那雪白的颜色泛出刺目的反光。
「曲洛辰……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那覆盖一切的光芒渐渐消失的时候,露台上已经一片空旷。
曲洛辰依旧低著头,手心的钻石像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真过分……」过了很久很久,他轻声地说:「真是过分……」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得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
经过琢磨的棱角嵌进他的皮肤,切开了他的血肉,深邃的幽蓝,染上了一缕鲜红的色彩……
枕头天使 第七章
伦敦,八月十六日下午五点十八分。
「非,我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的,只是……」汽车里,伊丽莎白挨著曲洛辰坐著,一脸忧虑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麽会打电话报警,说有一个……天使要……谋杀我的……」
「是我不好,我昨天晚上有急事离开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一声。」曲洛辰靠在车窗上,脸色不怎麽好。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只记得自己头痛得厉害,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了警察……」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曲洛辰笑了一下:「不过,伊丽莎白,那种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对神经的损害很大,你以後还是少吃点吧!」
「你知道……」没想到他会这麽说的伊丽莎白,一下子变了脸色:「我不是……」
「没什麽,我只是凑巧知道那种药物罢了。」曲洛辰拍了拍她紧抓著自己的手:「我是怕自己以後真的被天使绑架的时候,别人因为这个而不相信你。」
「对不起。」
「不要道歉,伊丽莎白。」他把头转向窗外:「我最不喜欢听到道歉……」
「非,出了什麽事吗?你看上去……」觉得有些不对劲,伊丽莎白伸手想要摸摸他苍白的脸颊。
「嗯!没什麽。」曲洛辰侧头躲开,勉强地笑著说:「只要回到船上以後,帮我找个医生就好了。」
「你到底怎麽了?」
「可能淋了点雨,有些发烧。」他笑得恍恍惚惚,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一会记得跟医生说,我对大部分抗生素过敏……」
昏睡之前,他听见伊丽莎白紧张地叫著他的名字。
只是发烧而已,不必这麽紧张。
曲洛辰想这麽说,但实在是太困了,也就没能说出来。
伦敦港口,八月十八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分。
曲洛辰醒过来的时候,暖和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
「你醒了啊!」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伊丽莎白,柔和地对他说著:「肚子饿吗?想吃点什麽?」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也许是他还没有从身体和心灵的疲倦中恢复过来,也许是伊丽莎白不施脂粉的容貌,异常地美丽温柔,也许是因为……
有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非……」伊丽莎白有些诧异,但她掩饰得很好,神色如常地对著他问:「你要喝水,对吗?」然後转身,去为他倒水。
曲洛辰捂住自己的眼睛,感觉到指尖渐渐湿润,手心里被绷带缠绕的地方,隐隐地痛著。
他不是在哭……只是阳光太过耀眼,刺激了他的眼睛。
放下手的时候,伊丽莎白正转过头来,扶他靠到床头上,把温热的水放到他那只没有包绷带的手里。
「伊丽莎白。」他笑著说:「我到现在才发现,你居然是个很体贴的女人呢!」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坏男人。」伊丽莎白坐在床边,笑得有些促狭:「如果我一开始就太体贴,不是要把你吓跑了?」
「有可能吧!」曲洛辰双手环抱著温热的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润著乾渴的嗓子:「我不知道怎麽和太温柔的女性相处呢!」
风和日丽,他靠在床上,她坐在床边,说些琐碎的小事,都带著些许倦怠的神色里,没有任何浓烈的情绪。
然後,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房间里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伊丽莎白,你有没有一样非常想要得到、最後却始终没有办法拥有的东西吗?」
她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
「有。」她微笑了一下:「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拥有,所以早就放弃了。」
「那选择放弃的时候,你又是怎麽对自己说的?」
「就算没有了,我还是一样能活得很好。」她立刻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伊丽莎白,你在说谎。」曲洛辰轻描淡写地说。
「嗯,是啊……」她也承认了:「要是那麽容易放弃,就不用天天早上对自己说这些话了。」
「只要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论藏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我一直以来都能得到手。」他扬了一下嘴角:「可是,还是有的……我怎麽也碰触不到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那和我想要的其他东西都不同。可我还是像个普通的傻瓜一样,有了侥幸的心理。
「心存侥幸就注定了失败,会以最快的速度失败……我犯了最不可原谅的、最低级的错误……」
「非……」她最後还是没有忍住:「佩罗……是谁?」
曲洛辰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
「从你昏睡以後,你的嘴里,除了母亲,就一直反反覆覆念著这个。」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是你嫌枕头太低了,就是在叫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