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抱住了君离尘。
是那种紧紧的,足以让君离尘震惊的拥抱。
两个人的身高只有些微的差异,君离尘甚至还要高一些,他却极其自然地把君离尘拥抱到了怀里。
“别难过,离尘。”就像以前大姐哄著自己的模样,他轻声说著:“我还没有跟你讲过对不起吧!对不起离尘,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
怀中的君离尘身形一僵,他也察觉到了,非但没有就此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
“还有就是。”他笑著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他还记得大姐总说,不论是什么人,都不会愿意孤独地存在,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渴望著得到承认,得到嘉许。
他知道君离尘并不是真心的接纳他,也知道君离尘可能根本不在意和君家那薄弱的血缘关系。但这几句,他想说,也必须要说。
因为他现在是“君怀忧”,成为君怀忧,也就意味著同时成为了君离尘的大哥。他不知道真正的君怀忧会怎么做,但现在的他就想这么做。
道歉,以及赞美。
不论已经迟到了多久,总是应该说出来的。
也不论……对方会不会接受……
“大哥。”许久之后,他终于听见君离尘异常冷淡的声音:“你喝醉了。”
“不。”他也听见自己异常明亮的声音:“我很清醒。”
“你喝醉了。”君离尘坚持著。
“我没有。”
“醉了!”
“没有!”
“醉了!”
“没有!”说完,他笑了,笑得很是开心:“我没有醉。所以,别像小孩子一样和我争执了。”
君离尘不再出声。
“我们回家去吧!离尘。”他笑著说,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吹了一会儿冷风,我的头有点痛呢!”
回府的时候,他躺在宽敞的马车里,躺在不知是白狐狸还是白老虎之类的毛皮做成的毯子上,躺在君离尘的膝盖上。
他头痛的时候,一向喜欢躺著,垫高自己的头。可是这里没什么可供他垫的,他就自动自发地躺到了君离尘的膝盖上。
这头痛,还真是要命。一会儿隐隐约约,一会儿针刺刀砍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里面的终究不是原本的灵魂,身体还是会加以排斥。
他极力忍住,但还是痛得发出细细的呻吟。
隔著衣物,君离尘身上温热的气息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等到最痛的时候终于过去,他睁开眼睛,看见君离尘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他自动把那种目光解读为关心,于是解释:“我有时会犯这头痛的毛病,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在家里的时候,怜秋总会帮我用热敷。”看他没什么反应,君怀忧还是不以为意地自说自话:“怜秋你还记得吗?你离开家的时候,她应该还抱在手上呢!可如今都快十九了。我最近太宠著她了,她吵著要学打理店铺的事。明珠就不一样了,乖乖巧巧的,我打算这趟回去以后,让人去隔壁的曲家说说亲事,她和曲家的老三两情相悦也已经许多年了。对了,还有莫舞,他就快要……”
絮絮叨叨的,君怀忧说著一些琐碎的小事。
君离尘只是看著他,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
“离尘。”君怀忧突然停了下来,仰望著君离尘:“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
“没有的事。”君离尘依旧是那一句:“大哥,我看你是有些醉了。”
“唉──!”君怀忧扶著头坐了起来,朝他笑了:“大概吧!也许我是真的醉了。不过我还是知道的,我们已经到了。”
车已经停下,辅国左相府邸的匾额正对著车窗。
君怀忧向外望了望那在黑暗里依旧闪闪发亮的金色匾额,又回头看了看身边沉默了一路的君离尘。
“权力是什么呢?”他问得很轻很轻:“是你掌握了它,还是它控制了你?”
知道君离尘不可能回答,他问了,就下车离开了。
君离尘跟下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正消失在重重门帷之后。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不期然地,想起了韩赤叶在千岁湖边,对这人所念的诗句来。
君怀忧……
君怀忧支著下颚,听君清遥唠唠叨叨在耳边说他昨晚认识的那个朋友,大半的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爹,你有没有在听啊?”当他第一百次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以后,觉得被严重忽略的君清遥发出抗议。
“没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想让我问啊!”全身发出“问我,关心我”的电波,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到?
“那你就应该好好听我讲啊!”
“我听不进去啦!”他挥挥手,连敷衍都不太愿意:“找别人说去吧!”
“我能找谁说啊?”这个地方,还有谁可以跟他说话的?那些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仆人们吗?
“你二叔啊!”父亲好心地为儿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我不要!”反对得很大声:“那样我宁愿放在肚子里烂掉。”
“那不太好吧!”他脑子里出现君清遥肚子上有个大洞的样子:“太难看了!”
“爹!”君清遥一个惊吓,伸手过来。
“干吗?”
“没有发烧啊!怎么会尽说胡话呢?”
“没有啊!不过,我昨晚倒是头痛了一阵。”
“头痛?”君清遥拔高了喉咙。
“干什么?”他被吓了好大一跳,下颚差点撞到桌面上。
“那你还不快点躺下来?我这就去找热水。”
“已经不痛了。” 一时忘了清遥很容易紧张:“不过就痛了一盏茶的时间吧!”
“是吗?不是要痛上近三个时辰的吗?”临走之前,素姨千叮万嘱要他一定注意父亲这种不定时会犯的头痛。
他只见过一次,父亲那种痛到让全家人仰马翻的状况,让他印象深刻。所以父亲一喊头痛,他就格外紧张。
“对啊!这次甚至痛得不太厉害。”和往常那种痛法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怎么会呢?”遍访名医以后,对这种无缘无故,不时来访的病因已经放弃了追查的君家人。只能尽力想办法减轻他的痛苦,但一直以来收效甚微。这还是第一次听见“痛得不太厉害”的说法,怎么也要问个清楚的。
“是啊!我就是一直在想啊!”他托著头:“这么快就不痛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我是在问原因!”君清遥耐著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为、什、么、会、不、太、痛、呢?”
“我怎么知道?”君怀忧看了看他:“它从来就没有通知我什么时候会痛,更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不太痛。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原因?”
问了也是白问!
“说不定以后这毛病慢慢就会好了吧!”君清遥张大了眼睛看著他。
“希望吧!”君怀忧倒是不太在意,只是在想著:“下回找个人来试试好了。”
枕在别人的腿上,会有医疗的效用吗?难道可以使用人类的磁场?
“试什么?”
“没什么。”清遥太小了,磁场一定不强,还是不要用他来试。“你刚才讲到哪里了?然后呢?”
“然后啊!我们……”君清遥毕竟还是个孩子,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掉了。
要是只有君离尘的磁场有用怎么办?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会……那么巧吧……
“右丞相?”他愣愣地反问?
“正是,马车正在门外候著。”总管恭敬地回答:“右丞相府上就在城南,说请您务必要赏光。”
“是吗?”他看了看手中烫金的请柬,满肚子的问号。
韩赤叶请他赏花?
好可疑的名目。
“离尘呢?”他问。
“大人刚刚进宫去了,是太后传召。”
“喔!”他也不在,这么巧?
去还是不去呢?
“等离尘回来以后,跟他说一声,我午后就回来。”最终,他还是决定去看看,看看那个韩赤叶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小的知道了。”
带著疑惑,他上了韩家的马车。
另一个转角,停著另一辆马车,君离尘正坐在那辆车里。
直到他撩起车帘,看见韩家的车子载著君怀忧走远了,这才开口吩咐:“去宫里吧!”
马车缓缓地离开了。
君离尘看著车门上随著节奏左右摇摆的流苏,脸上露出了笑意。
韩赤叶,你总算是有动作了。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狡猾,还是我聪明!
第七章
“怀忧兄。”韩赤叶竟亲自在门口迎候他。
更让他觉得吃惊的,是韩赤叶的神态。
现在在他面前的韩赤叶,简直和那天皇城夜宴时见过的那个圆滑谦逊的右丞相完全地判若两人。
虽然说表情还是柔和的,语气还是亲切的。但眉宇之间,那种飞扬的傲气,却清清楚楚地显现了出来。
他现在的样子,才更像是位为极臣的俊才,一个足以和君离尘分庭抗礼的对手。
君怀忧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君离尘对韩赤叶的态度始终给人尖锐的感觉。
一山都容不下二虎,在一个足以掌控天下的地方,多一个人都嫌挤,何况是多一只老虎?
眼前穿著轻衫,在花木间谈笑风生的韩赤叶,是一个毫不逊色于君离尘的演员。
想到这里,他有点黯然了。
这个君君臣臣的世界,实在令人倒胃口。
“听说怀忧兄祖籍青田?”韩赤叶问。
“对。”君怀忧点了点头。
“实在是很巧,我多年前就是在离青田不远的西山书院读的书。在那里足足待了五六年,至今还是记忆犹新呢!”
“啊!清遥也是在那里读书。”他笑著附和:“我们君家的子孙,大多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