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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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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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点头,道:“什么时候等你安顿下来,想出来逛一逛,路过我这里,莫忘了来看看我。”
  荷衣笑了,拍拍他的肩,道:“你不打算回云梦谷了?”
  “嗯。我喜欢这里。这里原也是我的出生地。”他缓缓地道。
  荷衣看着他,忽然跪下来,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眼道:“无风,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也凝视着她:“什么事?”
  荷衣道:“你要尽力好好地活着,永远也不要想到‘死’这个字。”
  他沉默,过了好久,咬着牙,努力克制心中涌起的伤感与绝望,点点头:“我答应你。”
  荷衣道:“那么……就再见了,你好好保重。”说罢转身要走。
  他连忙转动轮椅跟了上去,道:“我送送你。”
  她拦住他,道:“不用,我不喜欢你送。”
  说罢身影一飘,便不见了。
  他追上去,赶到门口,想再看一眼她的背影,却只看见一片灿烂的阳光宁静地洒在空荡荡的长街上。 
 
 
 
  
 第二十一章 林氏医馆
 
  他冲回屋内,开始找任何一件她留下来的东西,她却好像带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只有枕上几缕遗落的长发似乎还带着她身体的余香……他小心翼翼地拾起来,将它们收到一个手帕里。
  这便是她留下的,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他来到厨房,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青花瓷罐里装着几颗蒜瓣,几枚干姜。瓶瓶罐罐很多,每一样都擦得一尘不染,就好像是刚买回来的。
  为了他的洁癖,她自己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有洁癖的人。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转着圈子,难过得几乎要发狂。
  “我是对的,这样做她虽会难过,但却是对她好。”他反复地说服自己。
  “荷衣一向是个想得开的人,什么也不能拴住她。她会渐渐忘掉我的。”
  “我原本就是个废人,原本就不该耽误她太多。”
  “你若爱着一个人,便不能自私,便要时时刻刻为她的长远幸福着想。”
  像这样的理由,他可以想出一千条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软弱,会突然间变得根本离不开这个女人。
  出门往右不远处,便有一个小酒馆。他买了三大瓶酒,回到自己的屋子,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了下去,直到大醉为止。
  他醉醺醺地摔倒在地,也懒得爬起来,便醉醺醺在地上睡了一夜。
  半夜,他掏出一把小刀,疯狂地想结果自己,耳边却响起了荷衣的话:
  “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想到‘死’这个字!”
  他凝视着寒光闪闪的刀锋,良久,又将它藏到枕头之下。
  第二日,他从沉醉中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到他的脸上。
  他便只好从地上爬起,爬到轮椅上,换上干净的衣服。将呕吐之物打扫干净。
  敞开门窗,将屋子里飘荡着的一股酒味散去。
  他收拾出一点精神,来到厨房,为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然后他咬咬牙,将心头的悲伤深深地埋在心底。
  活下去,只要还活着,就得活下去!
  既然要活下去,当然要想一想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虽然有钱,他却从不是那种躺在钱上睡大觉的人。
  他没有腿,总算还有一双手,总算还不是一个完全的废人。
  “老天爷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用了。也算没枉到这人世上走一遭。”他暗暗地想。
  于是他找出笔墨,又找了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林氏医馆”。
  将它挂在自己大门的旁边。
  挂木板的时候,正好有一个路人经过。那人拉住他道:“你先生莫不是疯了?这个镇子里已有了一间这一带最大的医铺,老先生姓叶,名满西北,称‘塞外医仙’。你挂这牌子,岂不是存心要抢他老人家的生意?”
  慕容无风怔了怔,道:“可是写《叶氏脉读》的叶士远先生?”
  路人道:“不错。他手下打杂的人倒有一大堆,因老先生脾气怪,至今还没有收到一个徒弟。”
  慕容无风苦笑,道:“这又是为什么?”
  “他老人家常说,学生若是和老师一般聪明,学成了出来,大约也只有老师一半的成就。学生只有比老师聪明,才堪传授。老人家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位比他还聪明的学生,所以跟着他学医的人倒不少,没一个行过拜师之礼。”
  医界常有性情执拗古怪之人,他不以为奇,漫不经心地道:“这原本是出家人的禅理,行医的人倒不必那么讲究罢?”
  路人道:“你若跟他这么说,他老人家就会翻白眼,说你恶俗。”
  他笑了笑,没有搭话,继续往木板上钉钉子。
  他已很久没有笑了。
  路人打量着他,道:“你就是这个‘林氏’?”
  他点点头,道:“嗯。”
  路人道:“你这样子也是大夫?”
  他转过身来,拿眼盯着他,恶狠狠地道:“我这样子又怎么啦?”
  路人愣了愣,觉得这句话不好回答,只好道:“这招牌就算是要挂,也要挂得高些。”
  他现在站起来还很困难,便道:“我只能挂这么高。”
  路人道:“你难道要让病人弯着腰来找你的招牌么?”
  他道:“为了治病,弯弯腰又怕什么?”
  路人道:“我可以帮你把它钉到门顶上去。”
  他道:“这木板就钉在这儿。”
  路人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我看你先生不是本地人,找生意不容易,我有一个妹妹正病着,明天我送她来你这里。”
  慕容无风道:“你为什么不把她送到叶先生那里?”
  路人道:“送他那里,光诊费一次就要一两银子。”
  慕容无风道:“我的诊费也不便宜。”
  “你的大名是?”路人道。
  “林处和。”他淡淡地道:“也就是与人相处一团和气的意思。”
  招牌挂出去之后,他便去找隔壁的房东。
  略谈了谈,东家便答应每日自己的小厮去集市买菜时,顺便也给他带回来一份。所需的费用从房租中结算。
  他知道出门往左,再走小半里地便有一个极大的集市,荷衣总是在那里买菜。
  那集市是这小城最热闹的地方,每天天不亮就开张了。四处的商贩涌进来,人声鼎沸,推车的推车,赶马的赶马,晴天的时候尘土飞扬,雨天的时候满地泥泞。
  他最讨厌的就是热闹。这种嘈杂的地方,他永远也不会去。
  东家姓万,人们都叫他万员外,是个又高又胖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说起话来嗓门宏亮,性子十分豪爽。
  “你或许需要几个丫环?我可给替你去买,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市面上最多三两银子一个。”
  慕容无风皱了皱眉。这人明明在谈一个活人,口气却像是在谈一匹马。
  “我不需要丫环,却需要一头骆驼。”他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如若出门,骑骆驼会比较方便。
  这条青石板的长街虽然还勉强行得轮椅,再往前走,便满处是沟沟坎坎,上坡下坡。
  就算是骑着骆驼,他能去的地方也很有限。
  “骆驼就贵了。上好的只怕要三十两银子。我叫行家去帮你弄一头,你可以放在我的马厩里养着。用的时候牵走就行。”万员外看着他一副虚弱的样子,十分同情地道。
  “就依你说的,这是三十两银子。多谢了。”他递上银票,告辞了出来。
  房东果然讲信用,快到中午时分便派人送来了他一天要吃的菜,还告诉他骆驼也买好了。
  他到厨房里折腾了半天,打破了两个小碗,总算是给自己弄了一碟味道不错的小炒。
  接着他便从井里打了几桶水,去洗了早晨换下的衣物。
  那一桶水在井中晃来晃去,十分沉重,好不易升到了井口,俯身接住时,腰一软,那桶水便仰面向他泼了过来,将他的半身淋了个透湿。
  初春的井水已不那么寒冷,浇在他身上却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只好回到屋内将湿衣服脱下来,换了一身干燥的白袍。轮椅的坐垫已打湿了,他只好拿下来,放到火盆上烘烤。
  烤完了一面,他将坐垫翻过来,却愣住了。
  坐垫的一角用红丝线绣着两个小小的人头。
  绣工粗糙,线条歪歪扭扭,一看而知是荷衣的手笔。
  左边的一个,头顶上绣了几根长线,大约是头发,旁边绣着“荷衣”两个字。右边的一个,头顶上没有长线,却绣着一个圆髻,一旁是“无风”两字。两个人头紧紧挨在一起,咧嘴大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呆呆地凝视地那两上快乐而简单的人头,眼睛一阵发酸。
  她一向写不好那个“无”字,嫌它笔划太多,写出来总比“风”字要胖一倍。她也一向写不好“慕”字,写出来又比其它三个字要长出一倍。
  她还说,那死去的孩子,她起的名字叫“慕容丁一”。虽然前面两个字笔划复杂,无法避免,但总算后面两个字写起来会省不少劲儿。
  他记得自己当时笑着道:“你何不干脆就叫她‘慕容一’?”
  “这个……不大妥罢?她叫‘慕容一’,老二岂不得叫‘慕容二’?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呀?”
  他凝视着那幅画,目光模糊了起来。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们在一起的确有很多快乐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这一两年荷衣给他的快乐,远远要大于自己前二十年所有快乐的总和。
  可是,荷衣也快乐吗?
  她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凄凉,却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快乐。
  是的,她是的!
  不然她不会将自己的快乐画出来,希望他们永远快乐下去。
  既然彼此快乐,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想那么多?
  他错了!简直错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他霍然起身,沿着街道的商铺,酒馆,客栈,一家一家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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