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兵核对无误之后,立刻有人跳下马,将一个上了火漆封印的布卷交给了轩辕望:“陛下有旨,让你看了里面东西后立刻回京城。”
轩辕望用颤抖的手掀开了火漆,从中拿出一张卷在一起的帛书,他打开帛书一看,脸色立刻变得死一样苍白。
“老师……老师?”
轩辕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手颤抖着将那帛书扔掉,似乎扔了就不存在帛书上记的事情了。但很快他又拾了起来,仔细再看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禁不住泪流满面。
看到他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绯雨从他身边看了帛书一眼,她的脸色也禁不住变了:“这不可能呵!”
确实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无敌的永远挂着从容微笑的华闲之,竟然已经故去了。
“回……回京城……绯雨,对不起了……”
轩辕望抹去泪水,他回头看了绯雨一眼,有些歉然,但更多的是惶惶不安。本来那个无尘是如何解放绯雨的最好线索,但现在华闲之故去,自己不得不把心思全放在华闲之的事情上,暂时顾及不了绯雨了。
绯雨明眸中也闪烁着泪光,虽然从未与华闲之正面接触,但爱屋及乌,华闲之对轩辕望的关怀与教导她感同身受。因此,华闲之的遇刺对她而言,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可怜的阿望……”
想到轩辕望的心情,绯雨便觉得难过无比,她点了点头:“这事最重要……阿望,陛下帛书中说了,你的几个同门都过于哀痛,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这个样子……”
轩辕望又抹了一把泪水,他腾身跃上驿兵牵上的马,看了看绯雨,绯雨也跨上另一匹马,那马似乎察觉到在自己身上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发出低低的稍带恐惧的嘶鸣。
“走!”
轩辕望怒吼了一声,马鞭重重甩在马儿身上,他一向爱惜牲口,这样抽马还是从未有过的。那马似乎也感觉到他的痛苦,长嘶着飞奔出去。
风掀起了轩辕望的头发,轩辕望身体随着马的奔腾起伏,思绪却浮现到数年以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华闲之,那是在东都英雄会上,那时自己还是董千野的弟子……
如果没有遇到华闲之,自己或许还在东都做人力车的车夫,即使也可以窥视剑道的殿堂,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快。而且,限于眼界见识,能达到如今的水准便是极限了。
自从拜在华闲之门下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便发生了变化,虽然也不是一帆风顺,但即使是最低落的时候,自己也不会迷失方向。
深深吸了口气,轩辕望平息了一下情绪,他再次加了一鞭:“驾!”
“他们还是那副样子?”
泰武帝皱着双眉,有些焦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华闲之去世已经五天了,天气太热,尸体是无法久存的,因此在第三天华闲之便被厚葬。自古以来,以剑士身份葬入帝王寝陵者,华闲之还是第一个。
但如果他泉下有知,肯定对此不以为然,他并不是为了帝王个人的功业而踏上这条道路的。
死者已矣,生者余悲。剑道门下的四位弟子这些天来消沉绝望,无论谁来劝说都没有用处,泰武帝起初是同情,但现在也有些不悦,华闲之死后许多事情都要泰武帝直接过问,本来就忙得几乎透不过气,还压着这几人的事情,让他更加焦躁。
“……”
侍者什么也不敢说,只能用沉默来回应泰武帝的愤怒。泰武帝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要忍,此时此刻,自己越是愤怒越容易出差错。他数了三息时间,完全控制住情绪后才道:“那么,那个刺客,有没有招供?”
“全都招了。”听到这个,侍者终于敢答话:“是一个姓董的人挑唆他干的,臣等已经查出,那姓董的叫董千野,不过,臣等顺着线索去找,却发现他已经横尸在城郊的一座庄院了。”
“唔……”
泰武帝摆了摆头,露出厌恶的神情:“董千野……原来是他,查出那庄子是何人所有么?”
“庄子是京城巨商赵恒的产业,赵恒这些日子去了南方。”侍者恭恭敬敬地回答,暗暗吁了口气。
“仔细追查下去,一定要将背后指使者找出来!”泰武帝冷冷笑了一下,他的杀意弥漫在大殿之上,让侍者不觉流出了冷汗。
“得赶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事情弄清楚,在我还能下令抄家灭族之前……”
泰武帝森然的笑容里隐藏着这样可怕的想法,华闲之是死了,但他的事业还得继续,大余的李氏帝国还得延续,按照扶英的政体,皇帝虽然拥有至高的权威,却不会直接干涉审案判决之类的事务,大余也将向那个方向改革。
想到这里,泰武帝心中再次升起悲哀,这是华闲之留给他的最后奏折里的内容。华闲之遇刺之前伏案构思的,就是这个东西。
侍者悄悄退了出去,过了会儿却又跑回来:“陛下,轩辕望回来了!”
“哦?”
对于泰武帝而言,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轩辕望回来了,也就意味着自己不必再为华闲之的弟子们操心,他轻轻吁了口气,但旋即觉得错愕:“我为何会如此信任轩辕望,如果他也象远钟他们一般呢?”
轩辕望确实回到了华府,华府前的缟素让他心痛欲绝,但一路奔来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他下马冲进大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充作灵堂的大厅,但此时灵堂空荡荡的,除了个牌位外几乎什么也没有。轩辕望双膝重重落地,他深深跪伏下去,将头埋入自己的双掌,混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崔远钟他们,这让他心中怔了一下,按照礼仪,崔远钟他们应当在此守灵才是。
旁边有人低低对他说了崔远钟他们现在的状态,轩辕望勃然大怒,他脾气一向很好,这样怒形于色的样子非常少见,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步向华闲之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轩辕望在门前略微停了一下,用力推开了门。
突然从门中射入的光线,让原本阴暗的书房亮堂起来。轩辕望向里面看去,自己的四个同门形容枯槁地呆坐在那儿,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轩辕望的怒气腾一下爆发了,华闲之的逝去当然会给弟子们沉重打击,但象这样沉沦,身为大师兄的崔远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远钟!”
轩辕望高声叫着走了过去,崔远钟抬起麻木的双眼看了看他,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眸子象是没有了灵魂一样。轩辕望本来想好好劝说,但一看到这双眸子,心中积郁的愤怒化作一连串的耳光。
被轩辕望来来回回击了几下的崔远钟完全蒙了,他先是挣扎,接着捂住自己的脸。但轩辕望不管那么多,恶狠狠地拖着他,将他从书房里拖了出去。轩辕望的暴怒是同门从未见识过的,因此他们都不觉惊讶地跟了出来。
将崔远钟拖到灵堂之中,轩辕望指着华闲之的灵位,对崔远钟怒吼道:“你看,你看,你看着老师!”
崔远钟惊恐地转动着双眸,当他看到牌位上写着的华闲之名字时,他的脸色难看得就象是一个死人。轩辕望的怒火并没有因此消褪,他愤怒地吼道:“崔远钟,你说,老师是为何而死的?”
崔远钟呜咽着捂住自己的眼睛:“因为我……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老师,为何死的不是我呵……”
轩辕望心怦然一跳,崔远钟是因为这个而陷入自责之中啊。他定了定神,怒气稍稍消减了些:“那么,你就这样等死么,就这个样子去见老师么?”
崔远钟摇着头,没有回答轩辕望的问题,轩辕望深深吸了口气:“老师还有未完的事情,你不替老师做完来,就这样赤手空拳去见老师么?”
崔远钟身体颤了一下,他之所以会如此沉沦,是因为华闲之之死给他的打击太大,这种心神上的剧烈冲击需要同样强烈的冲击来震醒,轩辕望的几记耳光恰恰带给了他冲击,让他的大脑又开始思考。
“可是……可是我能做什么……”崔远钟依旧想逃避,他声音带着哭腔:“我连老师都保护不好……”
“你能做什么,老师留下的事情,有些只有你能做!”轩辕望几乎声嘶力竭:“想想老师最后在准备什么?”
老师最后在准备什么?崔远钟蓦然想起与华闲之在一起的最后日子,除了象往日那样为新政殚精竭虑之外,老师最后的时间里就是练剑以准备同傅苦禅的斗剑。崔远钟猛地抬起头来:“傅苦禅?”
“正是,老师没有来得及击败傅苦禅就被刺杀了,你身为大弟子,就该替老师击败傅苦禅!”轩辕望松开揪着崔远钟胸襟的手:“要让天下人知道,老师开创了剑道,老师的剑技才是天下第一!”
对于任何一个剑士而言,剑技天下第一并不仅仅是虚名,也不仅仅是实利,更重要是的是一种认同。轩辕望以此来激励崔远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崔远钟为人慷慨豪迈,对于别人的认同有极强的自豪感,也正是因此,他的口头禅便是“黄金之剑在手,我绝不会败”。
“老师的剑技,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崔远钟哽咽着说道,他虽然没有立刻摆脱华闲之之死带来的阴影,却也从消沉中开始振作。
“还有,你别忘了,铁山还看着你!”
回过头来,发觉石铁山怔怔地看着他们,轩辕望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说,华闲之是崔远钟的精神支柱的话,那么崔远钟便是石铁山的精神支柱,只要崔远钟能振作起来,石铁山的问题便也可以解决了。
柳孤寒与阳春雪要麻烦些,柳孤寒生性冷僻孤傲,自己对崔远钟的动作到了他身上,十之八九会使两人反目成仇。而阳春雪更是麻烦,华闲之没有成家,将她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而她也视华闲之如父,虽然心有所系,但这丧父之痛对于她仍然是巨大的打击。
一面动着脑筋,轩辕望一面退出了灵堂,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