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车马已经套好,可以起身了!”
“姐儿,容阿娘说一句。”崔娘一脸的严肃。
“说。”韩君梅一瞧崔娘的脸面就知道她有非说不可的话,所以也就从善如流了。
得了首肯,崔娘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衣裳,很是正式地说道:“姐儿如今也要到婆家了,再不能这般称呼,是不是改知会他们一声改改了?”
这个问题韩君梅还真是想过,不太愿意。在她看来这个称呼的意义大了去了,代表着自己是哪家人。在她看来与李二憨又不是真夫妻,让仆人叫自己姑奶奶、叫李二憨为姑爷就已经够委屈了,还想怎么改?
可是韩君梅也明白,这个称呼还是要改的,这跟自己意愿没有关系!
“改吧!”思想斗争许久,韩君终是同意了。
崔娘立即唤来小红,让她去叫曹山、陆岱那两家人,再亲自去把皇帝派来的两个护卫也叫了过来。将事情说了,自此,众人皆改口叫韩君梅“奶奶”,叫李二憨为“二爷”,至于李家其他人,就照着这个标准叫就行了。
然后打点好行礼,上路。
从县城出来,往东走了半天,到一处名曰桥楼的小集市停下,李二憨说要到家还需要小半天的路程,请韩君梅和众人下到集市里脚店打个尖。
韩君梅嫌外面的东西不洁,自京城行来便不曾吃过外人的吃食,只由崔娘和曹山家的借了店家的厨具炊火亲手整治。这一路多少大酒楼小脚店都是这般过来的,偏偏到了家门口这个小小的脚店办不成了,店家死活不借厨下,这可难坏了崔娘!
“他不借便算了吧,二爷不是说再小半天就到了么,家里总不会缺这些东西!”韩君梅觉得不太饿,提议道。
这集上就只有这么一个脚店,崔娘再心疼韩君梅也没有办法,只得将集市上卖的几只鸡买到,然后在集市上找了一块儿空地,升起火烧了一个叫化鸡与韩君梅就着水来吃。
吃罢饭又上路,因此段路甚是不好走,小半天也就只走了三十来里路,虽是走得慢到底还是到了,李二憨说,这里叫小柏树。
“这是凤娘家的二憨?” 他们这一行甚是惹眼,待马车刚刚停下便引来许多人的侧目,刚刚好有那么几位认得李二憨。
“张三达达!”再见家乡人,李二憨显得很是有些激动,一时忘情与人寒暄个没完,还是得了曹三家的提醒这才想起韩君梅来,连忙与众人道不是,再走到车前,嗡嗡地喊着:“娘子,咱们到家了,快下来吧!”
大家伙儿一听他竟带着媳妇回来的,都七嘴八舌地说起他当年如何如何跑出去,这十几年又没见音讯,这会儿竟带回了媳妇等等,一个个都咧咧着嘴喊着要看新媳妇。还有些坏心肠的,小声地直说着李二憨的坏话,一个劲儿地咒他的新妇要么是一个半老婆子,要么就是一脸的麻子、癞子,或者不是是瘸腿跛脚,就是斜眼歪嘴没人要的!
大伙儿一边议论着,一边等待着。很快车里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应答声,这分明是妙龄少女的声音,立即又引来了稍动。
待小红从车里跳出来,果真是一妙龄女子,生得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甚是貌美。人群里又炸开了锅。好心的人直说李二憨好人有好报,一般的人就说他傻人有傻福,那些坏心眼子的直说小红是李二憨拐来的。
还不等他们议论完,车帘子又掀起了,掀车帘的还是小红,只不过这次她不是从车里出来,而是站在车辕边,踮着脚掀着车帘。与她一道的还有一半老徐娘,二人双双一副恭敬的模样。
众人眼里,依着这小娘子与半老徐娘一身绫罗,满身的金银来看已是富贵,又见她们毕恭毕敬地模样,自己的心中也产生一丝肃穆。
随着小红的轻唤声,一串金穗儿先出了车帘,紧接着便是金线绣花的紫金色的裙边,接着一鹅黄绣彩蝶的斗篷罩着一端庄人儿出现在众人眼里,众人皆惊呆了。
这是一个十七八九的年轻女子,美貌并不及先出来的小红,只是那通身的派头却是众人都不曾见过的。
“这到底是谁啊?”
“该不会这个才是李二憨的娘子吧?”
“这小子捡了狗屎运了!”
“看这女的,妖妖精精的就不像是好货!”
“就是,指不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呢!”
“你们就睁眼说瞎话吧,明明就是一个端端庄庄的人,非得歪起嘴瞎说!”
“瞧这样子像是哪个官家的姐儿/!”
“没错,上次咱家的牛被偷了,我去县里头告官,瞧见过县太爷的夫人,就是这作派!”
……
第6章 第 6 章:敬茶
“凤娘家的二子,这小娘子是谁啊?”总是有人忍不住了,悄声地问李二憨。
众人的议论李二憨都听在耳里,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感觉很奇怪,竟是一丝自豪,这是一种让他琢磨不透的感觉。
“二憨子!”那人连问几遍都没得到回答,有些不耐烦了!
“啊?”李二憨被惊了一跳,回过神来又得了提醒方才知道别人问过他问题,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招呼韩君梅过来,先与她认识问话的那人:“娘子,这是乔三达达,住在咱们家隔壁。”再将韩君梅介绍与众人:“这是我娘子!”
因人数众多,不可能一一介绍,李二憨只挑捡了几个平时家里走动多的领着韩君梅行礼认了,其余众人李二憨大致是指了一指,韩君梅也是只福了福身嘴里含糊地道了一声“有礼”,便罢了。
李二憨离乡近十年,一直杳无音讯,今见他锦衣还乡众人自然有一番盘问。李二憨着急回家,只得团团地打了一阵揖,方得脱身回家。
早在李二憨一行人到,便有闲人去李家报信。待李二憨众人的围攻中脱身,还没走多远就与赶来的李家人迎了个面对面。
“达达,娘!儿子不孝,劳你们操心了!”李二憨记得自己走时爹娘脸上无一丝皱纹,头上无一丝白发,而如今再看父母已现老态,不由得悲从心来,扑嗵一声跪下,伏在地上低泣。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谈,且李二憨素来给人的印象又粗又刚,今日突见他伤心成这个样子,就是韩君梅都忍不住鼻梁发酸,眼睛发涨,跟着落起泪来。
连韩君梅都落了泪,二憨的亲人还能好了?尤其是二憨娘李凤娘最甚,抱着李二憨又捶又打,哭一声嚎一句,眼泪如秋雷过的小雨绵绵不绝,鼻涕则像葫芦口的黄河水波涛汹涌奔流不息,那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凤姐姐,二子回来是喜事,你这样哭个像啥?况且二子还给你带回了儿媳妇呢,这双喜临门的大喜,应该笑才是。”乔三媳妇瞧着他们哭得实在不像样,连忙过来劝慰。
也不知道是乔三媳妇的劝慰起到了作用,还是李凤娘哭累了,乔三媳妇劝罢她倒真的收起了眼泪,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嚷嚷:“我二儿媳妇儿在哪里呢?”
韩君梅连忙迎了上去,福身应答:“韩氏在此,夫人安!”
按照京城的习俗,没有敬过婆婆茶就算不得是婆家人。韩君梅这会儿有点儿为难,不知道是不是该改口,只得含糊其词糊弄过去。
“好好好!”李凤娘将韩君梅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好几遍,心中历数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竟觉得无一人能够比得上她,心中一阵狂喜,连连着赞了韩君梅三个好。接着还拉着韩君梅到了一群妇人堆里,一个一个地挨着地夸她这二儿媳妇模样如何如何周正,做派如何如何大气;再夸儿子如何如何本事等等,直夸得韩君梅想钻地缝,直夸得那些妇人在心头暗自瘪嘴,她还夸过没完。
婆母的如此热情,韩君梅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暗自给崔娘使了个眼色。
收到韩君梅的暗视,崔娘立马迎了上来,双手扶着李凤娘折胳膊,再不着痕迹地将韩君梅解救出来,哈哈笑着与众人说道:“咱们就别干站在这里了,都到咱们家去吃茶去。”又一边拖着李凤娘出人群,又哈哈笑着说:“夫人既然这么喜欢我们家姐儿,就该早早地回去,端坐在高位上,让我们姐儿给你端茶啊!俗话说得好,喝了茶的媳妇才是自家的啊!夫人,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没错,确实如此!”崔娘一口一声夫人,喊得李凤娘很是受用。
一大群人,寒暄着,簇拥着来到李家。
韩君梅暗暗地打量着这院子,这是座青瓦白墙的四合院,北边是一溜朝南开的七间大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在东西厢房尾部,按照风水,东置厨房,西建茅舍。紧着茅舍的又是两间猪牛圈棚。而东边则是两分地的菜园子,菜园子东尽头是一围墙,南尽头是两溜的抱厦,院门中开,抱厦各分两边。一边抱厦的屋檐下挂着一整墙长的谷穗,另一边则是加着一墙长的棒子谷!路从院中间穿过,又各伸一条到左右厢房,四个木头架子撑着两根竹竿各置路的两边,一边上面晾着几块尿布,一边晾了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韩君梅已经将韩家的家底大致看出几分装在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崔娘悄悄地走了过来,靠着韩君梅低低地说:“姐儿,我听到一些事儿……”
韩君梅一怔,看了崔娘一眼,不高兴地道:“有什么话不能过后再说?”
听见韩君梅语气不善,崔娘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这时候不是说这话的时机,连忙应了一声退到一边。
随着人群进到屋里,迎面是一神龛,上供“天地君亲师”,下设八仙桌,一红铜香炉摆正中,青油灯两盏摆左右,苹果、香梨、石榴各一盏呈品字守其尾。韩君梅暗暗点头,这一家也是一个礼教传家的人家。
“快将青油灯撤了,换上红蜡烛!”就在韩君梅又暗自点头时,一老妇随着众人的拉扯着坐下,嘴里还忙不跌地吩咐身后的年轻妇人。难为那妇人手快,不一会儿便将清油灯撤下,换上烧得旺旺地红烛。
这是要拜家长敬公婆茶了,人群中的韩君梅忙让崔娘掸了掸衣裳,整了整衣领,跟随着给自己递眼色的李二憨走上前去。
早有人准备好了蒲团,引领着二人来上座跟前。
上座者左是位须发皓白的老公公,右是刚才嚷嚷着换红烛的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