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准备好了蒲团,引领着二人来上座跟前。
上座者左是位须发皓白的老公公,右是刚才嚷嚷着换红烛的老妇。韩君梅知道,这便是李二憨的爷爷婆婆了。
果不其然,韩君梅这边刚猜踱完李二憨便小声地与她说:“这是爷爷和婆婆!”
韩君梅连忙规矩地行了一礼,嫣然一笑,口齿清楚地叫了一声:“爷爷、婆婆。”崔娘连忙将小红托盘中的茶水递上,韩君梅接过,直直地跪下,将茶托于眉前,恭敬地敬道:“孙媳妇李韩氏君梅给二老奉茶。”
李老太爷先接过茶,崔娘再递一盏到韩君梅手上,韩君梅再献于李老太婆李老太婆。
“好好好,真是一个好女娃子!”二老甚是欢喜,端着茶碗连喝数口也舍不得放下。
崔娘看得心急,将手中的茶盘是伸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就在崔娘将茶盘伸伸收收之间,奶奶李老太婆就将手中的茶碗掀了个底儿朝天。崔娘瞧着那白白的碗底,再听听那啧啧地声音,脸上红白相替。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李老太婆顺手就将李爷爷的茶碗拿了过来,嘴里直嚷嚷着浪费,一股脑就将剩下的半盏茶咕咚咕咚地灌下肚!
饶是崔娘是见过世面的也忍不住呆滞了!
不管怎么说,这茶总算是喝完了,韩君梅松了一口气,连给崔娘使眼色。
崔娘知道,该是收“认媳礼”的时候了,连忙将茶盘朝二老面前递了过去。
哪晓得状况又发生了,只见连喝两盏茶的李老太婆啧啧两声,然后伸手将嘴一抹,再手一伸,就将李爷爷用的茶碗放到了茶盘中。这下子崔娘直接傻眼了,心道,这算什么?就算茶碗也算是可以当“认媳礼”,但总不能用新妇敬茶的吧,再说,这茶碗可是她们从京城带来的,不算男方之物!
李老太婆反应总是迅速的,这一次崔娘同样的来不及做出反应,李老太婆已然将他们两个的茶碗都放在了茶盘里,一边啧啧地咂吧,一边抹着嘴直跟韩君梅说:“别跪在这里了,快去给你达达和娘敬茶吧!”
崔娘直接石化:“哪里有这样的婆家!”
崔娘怒了,韩君梅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倒是李二憨一派自然,韩君梅瞧着,心里自我安慰:“算了,反正我又不是真要给他们当媳妇!”
也不知道是李家人有样学样,还是因为风俗就是如此。就这样,韩君梅磕了一圈头就将自己敬上去的茶碗收了回来,除此,竟无一物。
拜完了长辈和兄弟妯娌,该论到晚辈了。韩君梅朝崔娘丢了一个眼神,崔娘又给小红打了一个手势,这样,等那些小不点儿上来见礼时韩君梅拿出的礼就由原定的金银器物变成了泥塑木雕之货。就这样韩君梅还觉得舍不得呢,硬是生生地咬着牙才将那些东西递出去的呢!
磕完头,拜完礼,大家按长幼顺序坐下,开始叙话。主题嘛,自然是围绕韩君梅娘家家世,李二憨在外这么多年闯荡情况。
在当初皇帝赐婚时,并未道出韩君梅的真实身份。只由韩君梅的大哥出面,说为了搭谢李二憨救主之恩,愿意将妹妹下嫁给他,后来又经过新婚那夜的事情,李二憨就只当韩君梅是大户人家的上等丫环。
韩君梅堂堂郡主之尊,下嫁给一个莽汉,已是一件极丢人的事,但是也不能被人认定是个奴籍,一边附和、补充,一边忙与崔娘使眼色。
崔娘会意,忙凑上来说:“奶奶这话就差了,我们虽然依依附袁家,可也是京城里想当当的人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那也是有门庭的好人家。姐儿是替家主报恩下嫁不假,可也不能总是妄自菲薄,自比奴籍。”
李家人都没读过书,崔娘这文绉绉的话听了个一知半解,虽不甚通透,主要的意思却懂了。韩君梅比不得他们理解的奴籍,她家也是有钱有财的大户,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依附一个更有名望的人家。懂得了这一层,他们看韩君梅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同样的,也理解崔娘等人的存在了。
短短叙话,李家人大致了解了韩君梅的出身,立即各自心里五味杂呈。
一时无话,李老太爷借口李二憨和新妇远道归来,怜其辛苦命退去歇息。
第7章 第 7 章:差距
累不累对韩君梅来说倒是其次,倒是小腹憋涨让她有些难受。出了堂屋,韩君梅就直朝崔娘递眼色,崔娘忙跟上前来,伺候她入厕。只是乡下茅厕腌臜不堪,哪里是韩君梅这样的人能入脚的?如若不是真急得不行,别说韩君梅,就是崔娘都不想将就。
掩着鼻口方便完,韩君梅几乎被这难闻的气味熏得昏觉过去,好在有崔娘扶着方才没有成这世上被臭味熏死的第一人!
“其它的且先放下,你还是先想想办法让他们把这茅房改一改吧!”韩君梅扶着墙好一阵干呕。
“是是是,姐儿你且先忍忍。”看着韩君梅难受的样子,崔娘对李家又是气又是笑,心里又疼韩君梅受了委屈受了苦!
这边韩君梅刚受了粪熏之苦,那边小红等人又受了“蜗居”的惊吓。
从进这李家院门,韩君梅就想到房舍不会太宽敞,可真瞧见了,还是被吓了一跳,着实地理解小红为什么会有“蜗牛背上的壳也比这大许多”的那句话!
其实,让韩君梅最吃惊的并非房舍大小,而是这所院子竟是那么地表里不一。
外面看,李宅院里院外,白墙青瓦,整齐大房。而进入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窄窄暗暗的小屋,十来平方,一瞧便知是被从里面侵占过的。屋内除一床、一凳、一妆台便别无它物。四面墙呈土黄色,一些和在墙泥中的枯草时隐时现地裸露着,有些地方还透着可以的光亮,从视觉上讲远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光鲜。再瞧瞧那地面,也是凹凸不平,人走在上面还得小心翼翼,如若不然一不注意就得拐着脚。
韩君梅觉得,李二憨肯跟自己假夫妻已属自己对不住他,自己如若还挑捡他家的不是就太不懂事了。但是,这样的生活条件又不是韩君梅能够接受得了的。
思来想去,韩君梅决定:“二憨,我看家里也不宽敞,不如咱们在村里另买地基起一幢屋?”
这句话韩君梅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没有说出口,可李二憨还是听出来了,想了想说道:“咱们刚回来就分出去单住,恐怕不太好吧?”
得,李二憨难得地聪明一回,就把韩君梅给难住了。
“咱们哪有要出去单住!这是咱们家主感恩二爷您的救命之恩,特意地为二奶奶厚发嫁妆呢!”还是崔娘见多识广脑子灵活。
李二憨虽然知道自己搬出去不对,但更明白现实,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屋里没有铺陈好,韩君梅也不能躺,只得将就着坐一会儿。
幺婶瞧见这屋进进出出的热闹,一时好奇便过来瞧。进得门来便觉得眼睛不够使了,只觉得那五彩斑斓的锦缎被面儿是那样的好看,正想要摸上一摸,突然一个被一个梳着双环的丫头抱走了。再觉得那大红透纱帐子漂亮,正伸出了手,却又被小红提前拿走。这是人家嫌她手粗呢!幺婶讪讪地一笑,转头与韩君梅腆着脸说:“我二侄儿媳妇,你家到底是做啥的?咋这般的有钱哩?”
“幺婶过来坐。”韩君梅笑而不答,只让崔娘将路上打发时间的零食抓了一把与她,就不再言语了。
“我问你呢!你给我说说,你们家到底是做啥的?”韩君梅避而不答,可幺婶却没有那么有眼力见,一个劲儿地追问,势有不把韩君梅祖宗八代刨出来便不罢休的架式。
韩君梅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见这人这般地无眼色险些发火,好歹看在李二憨的面上压了下来。反问道:“刚才在堂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幺婶怎么还问?”
“谁信呢!”幺婶叭地一声将一口嚼得稀烂地瓜子壳唾在地上,伸手用掌将嘴左右两抹,大声地笑道:“就二小子那样,还想娶官家的小姐?谁傻啊!”
如此粗鄙之人,韩君梅才懒得搭理呢,直接说道:“看来幺婶是真不信了,你既不信,我多说无益。”
碰了软钉子,幺婶有些悻悻的,咂吧了咂吧嘴,又用黑乎乎的手掌抹了抹,讪笑道:“二侄媳妇儿你别生气啊,我没说你出身不好,这不是好奇吗?”
“嗯,我知道。”韩君梅嘴上虽这样说,心头却在骂:“这婆娘忒不会说话!”
看韩君梅无心理自己,幺婶悻悻地走了。只是到了堂屋,一拐弯又到了二憨爹娘那屋,懒摊着手将韩君梅给的零食让于二憨娘,一边盯眼眼地瞅着二憨娘的手生怕她多拿,一边咂吧着嘴问:“大姐,二侄媳妇在搬东西呢,你咋没去看看呢?”
二憨娘瞧不得兄弟媳妇的小家子样,但这会儿有事要求,又不得不好态度地应付:“我一会儿就去。你去瞧了?”
“瞧了!正搬着呢!”幺婶又唾了一口,还低骂了一声什么,又说:“我看你们老二媳妇也不咋的,娇娇弱弱的,一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模样。这样的人,到咱们家有什么用?要说她富贵,连吃的瓜子零嘴儿还有生虫的。我看啊,也不过如此。……我猜啊,她那些行礼里也就只有她今天身上的那一身值两个钱。”说着一顿,伸长了脖子与二憨娘道:“大嫂,我可要提醒你,你得跟二憨说说,要他小心些!”
“小心什么?”二憨娘一头雾水。
“你看你,还是做娘的呢!”幺婶将二憨娘一推,骂道:“小心你儿子经不住自己媳妇的骚性,把那狗洞钻勤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满嘴喷粪,哪里像一个长辈!”二憨娘一阵面红耳赤,忍不住开骂了。
被骂了幺婶一点儿也不恼,反而哈哈地一阵大笑,末了还说:“我说的话虽糙,可大姐你也别不往心里去,我跟你说,你瞧瞧咱们村的这些老少爷们儿,有哪一个娶了漂亮媳妇儿长命了的?你瞧,下院子的袁老三,还有拦水墙的周五,那盐井丫的王树儿,那几个的婆娘就有二侄媳妇儿的样儿!你现在不听我的,小心你儿子以后亏了身子,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二憨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