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从青染的眼角儿滑落,在绣得极好看的枕头上,留下了一点点几乎无法注意到的痕迹。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大清早,青染还抱着棉被睡得极香的时候,严绍庭已经在院子里舞着刀,他远远见徐嫣从房里出来,便把刀扔给小厮,然后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徐嫣见他,便微微行了礼,道:“我还要先去婆婆和奶奶那里请安,就先走了……”
“练了一早有些渴了,你给我倒杯茶。”严绍庭站在那儿看着她。
徐嫣皱着眉,朝身后吩咐过去,“莲心——”
“是你亲自给我倒。”严绍庭盯住她,他从小厮手里接过帕子擦着汗,冷冷道,“好像这么多天,你都还没伺候过我。”
徐嫣听罢,强忍心中的厌恶,她勉力一笑,然后快步走到东厢房给严绍庭斟了一碗热茶。
严绍庭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嫣的一举一动,没过多久,茶水已到眼前。
“这茶水这么烫,”他抬起头,嘴角上挑,“怎么,怪我一直没碰你,你心里不痛快了?”
徐嫣咬紧牙关。
“你心里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严绍庭慢慢把茶碗倾斜,茶水一点点的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头也不抬,“再重新倒一杯。”
徐嫣愤然,却毫无资格违抗严绍庭的意思,她双手僵硬的接过茶碗。
严绍庭重新品着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看着徐嫣,“这杯还不错。”
徐嫣如逢大赦,她刚想转身离开,却不曾想被严绍庭随手一带,整个人已经坐在他的腿上。
严绍庭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你爷爷当真是好狠的心,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冰雪聪明的好孙女儿,怎么舍得送出去给人做妾呢——”
徐嫣别过头去。
严绍庭扳过她的下巴,强迫她回过头。
徐嫣冷笑一声:“你们严家如此有权有势,所有人都想巴结,我爷爷自然不能免俗。”
“有脾气——”严绍庭突然笑了出来,“不过你那不能免俗的爷爷,倒当真的打错了算盘……”
他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因为,我不喜欢一心二用的女人——”
徐嫣心头一紧,“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啊,”严绍庭无辜的看着她,“我的女人多得是,倒也不缺你这一个,什么时候把你的脑子给腾干净了,什么时候再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考虑一下要不要碰你——”
徐嫣攥成拳的手,不住的颤抖。
房间内,青染睁开眼,看见身边已经没有人在,她便下床把衣裳穿好,然后拿了盆子准备出门打点开水洗把脸——
她刚推开门,便愣住了。
远处,是她的庭哥哥,还有坐在他怀里的徐嫣。
“砰”的一声,青染迅速合上了房门。
她把手按在胸口,发现心在剧烈的跳着,她慌乱的把盆子放回架子上,整个人一下子扑回了床上,随手抓起没叠的棉被,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院中,严绍庭背着手,看着徐嫣离去的背影。
然后他提着刀,慢慢走近在暗处被人制住动也动不得的沈荣锡。
“严千户,你什么意思——”沈荣锡挣扎着,“你凭什么抓我!”
“来来来,快给沈大人松绑,怎么给他绑成这副样子了呢?”严绍庭摇着头,“不过是想请沈大人到府上小坐罢了,怎么现如今反倒有种瓮中捉鳖的感觉了呢。”
旁边两个黑衣人忙利落的给沈荣锡解开了绳子。
“严千户,你究竟要说什么!”
严绍庭擦拭着长刀,眼皮抬也不抬,“我想说的,你方才不都听到了么……”
他轻轻把刀架在沈荣锡脖子上,“你在锦衣卫时曾拜沈炼为师,因着这层关系才让你去接触徐府之人,以更易获其信任,然后再为严家传递消息,不曾想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们……”他冷笑,“背叛严家的下场,你不是不知道。”
沈荣锡故作镇定,“我并没有背叛严家!”
“哦?”严绍庭抽回刀,“好,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其实有或无,在我这里根本并无分别,因为——”他靠近沈荣锡惨白的脸,“徐嫣在我手里。”
沈荣锡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卑鄙小人!拿女人要挟旁人为你卖命算什么正人君子!”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严绍庭摊手,“我曾和你说过,我做事,不求过程、只求结果。所以,不论千夫所指还是万人唾骂,只要最终胜利的人是我,就足够了。”
沈荣锡咬着牙,“只要你不伤害小嫣,别的都好说!”
严绍庭点点头,“嗯,好,很好——”他吩咐两个黑衣人,“你们下去吧——”
“是。”二人齐抱拳,后退两步后转身离开。
突然,只听得“嗖”、“嗖”两声,那两个黑衣人突然站定,他们捂着胸口的伤,接连栽倒在地上。
严绍庭冷笑着拔出他们身上的刀,把自己那把擦拭掉了血迹后重新入鞘,然后他伸出手,把另一把递到沈荣锡面前,“你的。”
这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沈荣锡目瞪口呆的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不知什么时候被严绍庭从腰间一把抽走的刀。
“他们两个方才听到了你的秘密,所以就该死。”严绍庭把带血的帕子扔到一旁,“所以,若你再让旁人知道了你和严家的秘密,下场就和他们二人一样——”
青染趁严绍庭去诏狱办公差的时候,偷偷溜出了严府。
管它腿上伤口会不会烂掉呢,反正她可着北京城随便溜达,总之哪怕疼得要死,也比呆在严府强。
她呆在严府,就会想到这严府的主人当时害死了自己全家,一想到正是因为全家都死于非命,她才会被徐阶带走培养成现在这样,她就不爽。
这仇,报与不报,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被人强制性的命令做这个或者做那个呢?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心软的人,看到徐阶把她从乱葬岗里救出来,又好吃好喝教她识字读书学医术,她根本没办法拒绝为他做事。
“姐姐、姐姐——”一个小男孩儿上来扯青染衣摆,青染回头,却见是她第一天做“乞丐”时候认识的小五子,“姐姐怎么突然有钱啦?穿的这么漂亮,现在人就更漂亮了!”
“小五子嘴好甜啊——”青染笑弯了眼,她拍拍小五子的脑袋瓜儿,却见小五子突然羞羞的抽回手,站到了一边,“怎么了小五子?”
小五子嘟囔着,“我怕碰坏了姐姐的花衣裳——”
青染有些心酸,她忙掏出荷包,从里面拿出点儿严绍庭给她的碎银子,“那天姐姐被揍了,不是让大哥哥带走治病了你还记得么?大哥哥人很好的,给姐姐买了新衣裳,这些银子也是大哥哥让姐姐给你们的,因为姐姐前一阵子一直很忙,所以没来找过你们的哦,现在把银子给你们,你们买好吃的去吧——”
“大哥哥?”小五子皱着眉头想了想,“哇,姐姐你是说那个穿着官服的人么!?”
“嗯、啊——”青染跟小孩子撒谎也是会脸红的。
“可是叔叔伯伯们都说那个穿官服的人好坏好坏的啊!他杀掉了好多好人呢!姐姐,他为什么要给你银子?”小五子接过青染给他买的肉包子,陶醉的闻着肉香,突然他转过头看着青染,“诶?他是不是喜欢姐姐呀?”
“你个小毛头懂得什么叫喜欢啊——”青染假装踹了他一脚,但刚说完她便停住了。
那天严绍庭也问过她差不多样子的话:
“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叫成亲呀”……
“姐姐——”“啊?”青染尴尬的回过头,小五子张着嘴巴,里面都是没嚼完的包子,“姐姐,你脸红了耶!”
“胡说胡说——”青染瞎抹着脸。
“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坏蛋吧?”
“哎呀呀,大人的事你不懂啦,任何事情听别人说的都不要全信,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是,你看,大哥哥就算对别人再坏,他对姐姐还是这样好,所以,他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嘛!”
“噢——“小五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咬了一口包子。
身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张镇北冷冷的盯着他们。
又问了问那些丐叔丐伯们的近况后,青染才和小五子分道扬镳,她叹了口气,准备去面对那堆奇形百怪的“战友”们。
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城墙了。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控制不住一般便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人潮涌动。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她打量了自己一个遍,其实……看起来和别人好像也真的没什么不同。
不过,就这样一个女孩儿,却在为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官员卖命杀人,然后,又在为一个想要除掉这个官员的人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她的脚下,就是一处荒坟地。
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在一座座简陋的墓碑上映上各种巨大植物的鬼魅黑影,乌鸦群时不时的“嘎——”“嘎——”的从头顶飞过,盘旋在高树枝头的它们喧嚣吵闹,好似在炫耀地上那一片片白色的排泄物是他们自然而又美丽的杰作。
踩在层层叠叠枯叶之上的脚步声,在没有乌鸦的时候,显得格外刺耳。
青染站在那儿,看着望不到头的残破墓碑。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了,但除了第一次,后来每一次都只是能来一小会儿。
那时的她,刚把那差点致命的伤治好,然后就拼命求了徐阶来到乱葬岗来找爹娘的尸体,她找了个遍却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后来徐阶觉得这是无用功,却也怕她会碰到朝廷的人、引起旁人怀疑,便不再让她来,可她每次却还是会趁着徐阶不注意偷偷的跑出来再找一次。
随着时光的流逝,能找到的可能越来越小,但她还是会坚持。
她总觉得,爹娘就在这里,她,也曾经差点就能和他们永远的睡在一起。
她不停的用手拨开半人多高的杂草,一块块的墓碑检查着,尸体应该早就已经腐烂,所以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恐怕便是有些同情他们家的好心人,能给她爹娘立个碑。
不知道从哪里蹿出的一只野猫发出说陌嗳疽黄ü勺诘厣希目醋怕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