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不好说,语塞不言。柳雁心觉不好,忙提了糕点往宋宋的房里跑去。还在院子就见那儿站了许多人,隐隐听见哭声和痛斥声。她心下焦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宋宋垂头站在廊道下,易夫人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尖骂。
“当初去你们宋家求娶,就不该要你。旁人都说是你将你母亲克死的,我和老爷并不信那谣言,可如今……你这天杀的丧门星!”
柳雁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护在她一旁,盯着易夫人说道,“易夫人这话未免骂得太难听。”
宋安怡见到柳雁,泪更是决堤,“雁雁……”
柳雁紧握好友的手,才觉她抖得厉害,“不怕,宋宋。”
易老爷冷声,“哪怕你是国公之女,可这是我们易家的家事,还请柳姑娘不要插手。”
柳雁确实不好多管,可她若走了,宋宋指不定要被骂得更难听。她微微沉气,说道,“如今宋宋还怀着易家骨肉,易少爷一时昏迷不醒,身为妻子的宋宋已很是担心,若是动了胎气,只怕更是得不偿失吧。”
此话一出,易老爷和易夫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才不言。易太师沉声,“送少夫人去偏房歇着。”
柳雁轻松一气,和下人一起将宋安怡送到那房中。进了屋里,她将床上被褥铺好,唤她先坐下歇着。
宋安怡惴惴不安,哽咽,“雁雁,要是他醒不来了怎么办?大夫说他可能醒不来了……”
柳雁拧眉,“宋宋你当真喜欢他么?”
宋安怡摇头,“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易天扬脾气乖戾,冷言冷语不说,还常流连青楼,把她丢在家中。自她有身孕后,也不闻不问,早早将她打发到偏房去睡,说夜里碍了他安睡。这样的人,她真不会喜欢,“可是若他没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柳雁知她不喜易天扬,已放下大半担心,附耳跟她说道,“不碍事,你有这孩子,易家不敢动你。他们若再责骂你,你就佯装肚子疼。无论如何,你是孩子的娘,你爹是不疼你,可好歹有宋家撑腰,他们除了责骂,还敢赶你走么?日后你将孩子教好、养好,往后的易家都是这孩子的,他好好孝顺你,就足够了。”
宋安怡听了这话,泪渐止,末了仍有担忧,“可要是生了女儿怎么办?”
柳雁想了想,面色冷然,“必然会是个男孩的,哪怕不是……我也会帮你变成是。”
宋安怡瞪大了眼,不知她用什么法子。
古有狸猫换太子,今日要换也不是不可能。柳雁到她快临盆时,寻个借口将她带出易家,再找好男婴。若宋宋生的是男童就好,若生的是女婴,就将男婴换上。
为了唯一的好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她可以做任何错事。更何况易家本就欠了宋宋,她丝毫不觉心中有悔。
“所以宋宋……安心养胎吧。”
宋安怡愣神看她,半晌点了点头。门外忽然传来急声——“少夫人,少爷他……去了!”
☆、第88章 立秋(一)
第八十八章立秋(一)
易天扬意外离世,易家上下几乎都疯了。宋安怡竟发现自己并不太伤心,一旦易家痛骂,骂得重了,她便拧眉佯装肚子疼。她脸色也确实不好,一眼看去就像真是动了胎气,易家就再也不敢说她。
每晚宋安怡坐在房中,都要摸很久肚子,今生可以依托的,就只有这孩子了。唯有自己的骨血,方能让她安心。
柳雁不便多去易家,但这几回见了她,都说没事,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这着实让她欣慰。四夷馆的事忙,闲时又跑易家,李墨荷发现只有早上能见她一面,夜里过去也不见人,等她睡下了,下人才说她放衙回来,又不好那个时候去。
这日问了早安,李墨荷将她拉住,问她在忙什么。柳雁说了,她才道,“你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不好多去那有白事的地方。”
柳雁说道,“我怕易家的人欺负宋宋,而且我若不陪着她,宋宋就没人可陪了。”
李墨荷摇头,“你难不成还能陪她一世么?”
柳雁笑道,“身为好友,为何不能陪一世?再过三个月宋宋就要临盆了,那时我估摸呀,也为人妇了,娘,我去认了宋宋的孩子,做他干娘好不好?”
李墨荷说道,“真是胡闹。”
“才不是胡闹。”柳雁轻声说道,“易家的人对宋宋并不好,而且还说她是灾星。如今看在未出世孩子的份上对她客客气气的,但一旦生下孩子,易家人肯定会变脸。可若是我去将宋宋的孩子认作干儿子,易家人多少会顾忌的。”
李墨荷这才明白她的苦心,女儿一旦真心为谁,便天不怕地不怕了,是个护短的主。她稍稍一想,说道,“可要你俩都同意的好。”
柳雁立刻听明白那“俩”是指谁,指的就是齐褚阳,“齐哥哥肯定会同意的。”
李墨荷见她说的不犹豫,笑了笑,又道,“鲁阳公主到底是你嫂子,趁着今日休沐,约她去喝喝茶赏赏花吧,娘见她也着实闷得慌。嫁到我们柳家来,倒日渐消瘦了。”
柳雁低声道,“哥哥待她不好么?”
李墨荷不好多说,只是叮嘱她去陪陪这嫂子。柳雁也想趁空和她说说话,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嫂子。
鲁阳公主自幼生长在太子府,跟自己玩闹的都是皇族的人,后来父亲登基,她成了公主,又嫁了人,一跟儿时玩伴玩闹,人家都多了几分客气和疏离,再亲近些的,又总问柳长安的事,让她听了好不心烦。她不用去给老太太请安,每日都睡醒了再起来,偶尔会知道柳长安什么时候走的,大多时候不知。柳雁过来时,她才刚起身,睡眼惺忪。
柳雁进去后,坐在窗台下的椅子上她说话。不得不说鲁阳公主实在是个艳丽人,脸还未完全长开,若将发髻放下,仍是少女模样。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真看不出公主是那种会插足别人婚姻的人。
鲁阳公主见她总往这看,问道,“你总瞧我做什么?”
柳雁坐正了身子,“嫂子你长的真好看。”
鲁阳公主黑眸转了两圈,被柳长安冷待惯了,突然被小姑子一夸,不得不让她多想,这可是有目的的恭维。她撇撇嘴,“本公主确实长得不差,用不着你说。”
柳雁讶然,这是自负还是率真?
“你哥哥嫌恶我,我也嫌恶你哥哥,你就算称赞我一百回,我也亲近不了你这小姑子,所以还是将话收起,回去吧,反正迟早我会离开柳家的。”她坐下身,见姑姑眼里微有责怪,却不敢言语,知道自己说的话又不妥当了,摆手让屋里的宫人下去。
柳雁倒觉她奇怪得很,“当初是你要嫁进来的,为什么如今却想着走?就是因为我哥哥待你不好么?”这公主那时明知道她哥哥有婚约还非要嫁入柳家,这会吃瘪了就立刻要走,也太让她生疑了。
鲁阳公主轻笑一声,“你也觉得是我非要嫁你们柳家的?柳长安竟然没和你们说过我的解释,看来他果然很讨厌我。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了。”
说不喜欢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喜欢,一眼瞧上了就忘不掉了,否则她也不会在母后来跟自己说时,一口答应。只是阴差阳错,她竟成了柳长安的仇人,当真可笑。
柳雁越听越是不解,问了两回,鲁阳公主才愤愤将原委和她说了,末了冷笑,“我就等着我父皇大权在握那一天同你哥哥和离,到那日,我一定要还他十个耳光,方能解恨。”
“你说的都是真的?”柳雁诧异,原先还以为是她不知羞耻非要强嫁,谁想却听来这非同一般的事。
“对。”鲁阳公主面色淡淡,“你信不信我都不在意,只是你问起,我当然要辩解,总不能吃这哑巴亏。”
柳雁这回终于可以肯定公主这是率真而非自负,但事情真假她并不好判定。虽说身为公主实在没有必要说谎,可世上真真假假的事见多了,不好妄下言论。都说日久见人心,看来,她果真有必要多和这嫂子接触接触。
鲁阳公主见她不偏帮柳长安,也不道她的不是,心想许是因为她是女官,所以对自己的公主身份有所忌讳,不好帮着她哥哥说话。原来这小姑子,也是个圆滑之人。
这一想,已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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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送亲的大军本该完成使命回来,可却突然传来两国恶交开战的消息。
柳雁听见这事,放衙后就去寺庙给父亲和齐褚阳烧香保佑。往日她不大信这些,可心中有顾念的人了,倒越发信。回到家中,又安慰了母亲,逗弟弟玩了会,才回房。
在房里坐了好一会,慢慢将这事顺了一遍,倒是明白过来。和亲是假,假借这次和亲前往东边攻打东夏国才是真。当初送亲大将中有她父亲她已觉奇怪,只是送亲而已,怎会劳烦国公大将。如今她是明白了,只是变着法子让父亲去支援罢了,所以才假意求和。
想到圣上比先皇更多几分智谋,柳雁心里舒服许多,之前还怕皇帝是莽夫,如今看来不是。
帝君非莽夫,对大殷来说,是福气。但愿不是好战之人,像先皇那样劳民伤财。
六月初,她同宋宋义结金兰。过了白事百日,得了易家应允,接她到家中来小住。只是她常待四夷馆,便想将她托给鲁阳公主。
鲁阳公主一听这请求,瞥了她一眼,“你求本宫这个,不过是因为想借本宫的地位为你好友遮风挡雨吧。”
说罢,得意地看着她,就等着她被当场拆穿的尴尬。谁想柳雁毫不隐瞒,点头,“对,正有此意。”她笑笑,“嫂子,你们两人在一块,还能排忧。宋宋脾气可好了,我若是不用去四夷馆,定会天天陪着她。可我不得空,只好拜托您了。”
她这样坦诚鲁阳公主倒不知说什么好,鬼使神差点了头。柳雁大喜,当即将宋宋交付给她。有了公主做玩伴,易家人更要敬宋宋三分了。
等过了几日,柳雁休沐,同宋安怡在房里剥瓜子吃,见她面颊红润,知她过得舒坦,又摸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