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反对与否,都需在册子上头表明意愿,并签字盖章,最后才能拿着签过名的问帐,与亦珍一道前往衙门立契存证。
这一来一去的,日头已正当中,近午初时分。自陶家铺子出来,丁娘子抬眼望了望日头,对亦珍道,“余家小娘子若不急着回去,便同老身一道,去前头馆子,用顿便饭罢。”
亦珍应是。
一老一少,带着丫鬟婆子,上了等在巷外的丁家的马车,马车轱辘辘载着丁娘子与亦珍,慢悠悠往前,最后来在西市,停在未醒居跟前。
未醒居的午市已十分热闹,底楼堂间里坐了六七成满,两三个小伙计在大堂里来回穿梭。空气中飘散着煎炒烹炸的香味儿,只闻着已教人垂涎不已。门口的茶酒博士见丁婆子与亦珍俱衣着不凡,乘车而来,身后跟着丫鬟婆子,赶紧热情地上前招呼,“老夫人,小娘子,里边儿请!楼上雅间儿请叻!”
吆喝罢了,赶紧在前头带路,将一行人延至二楼雅间儿。
亦珍一路往上走,一路留意未醒居的格局,只见下头大堂桌椅摆放,隐隐成一个“八”字,故而进门处显得极宽敞,入眼又觉得宾客满座,人气极旺。帐台设在东侧,后厨的入口则在西侧,故而结账的伙计与传菜的伙计不会撞在一处。帐台里头的架子上挂着一溜儿细长竹排,以浓墨写着今日的酒水菜色及价格,十分鲜明醒目。大堂中来回传菜招呼食客的伙计穿清一色青灰盘领衣,黑襥头,靛蓝布裤,黑面儿布鞋,肩搭一根白汗巾,看起来煞是利落。
丁娘子将亦珍的举动都收在眼底,心道这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并不狂妄莽撞,觉得自己有一两分手艺,就不知天高地厚,当自己无所不能了。伊懂得取经,弥补自己的不足,又不招摇炫耀,有时竟让人忘记伊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家。
茶酒博士将丁娘子与亦珍一行引至楼上雅间儿,待主从入内坐定了,这才殷殷询问:“老夫人,小娘子想点些什么吃?小店有凉菜,有热炒,有饭有汤,点心热茶。”
亦珍向丁娘子道,“丁婆婆请,小女子客随主便。”
丁娘子也不与她推让,遂点了个四色冷菜拼盘,一荤两素三个热炒,并一个清炖羊尾汤。
茶酒博士应诺,唱了一遍菜名,这才返身出了雅间儿,随手将雅间的苇帘儿拉拢,留给她们一个独立空间。
“这未醒居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除了有南北顶好的酒水之外,他家的厨子还能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这烹制羊肉的手法,乃是其他酒楼饭馆所不及的。等会羊肉送上来了,你试试看。”丁娘子轻声对亦珍道。
松江府早在元时,由元世祖忽必烈部下达鲁花赤沙松驻军于松江,因其乃是蒙人,喜食羊肉,遂命人在松江大量养殖山羊,供其食用。待元灭之后,食羊肉的习俗却在松江府流传了下来。松江府的羊肉尤以少膻,鲜肥,肉质细腻滑嫩著名。如今入了秋,正是吃羊肉防寒强身的好时节。
“多谢丁婆婆。”亦珍情知这是丁娘子有心领她见识见识县里最大的酒楼,尝尝他家的招牌菜色。
往后她家的小馆子开起来,除了茶水点心,也须有一两个招牌小菜,令食客赞不绝口,这才能做出名气来,引得食客回头。
不一会儿,传菜的伙计便将四色冷菜拼盘送了上来,并给在座诸人都上了热茶,“诸位先吃着,热菜稍后就上。”
很是客气周到。
四色拼盘装在一只白瓷四瓣儿盘里,乃是白切糟蹄髈,凉拌鸡丝儿,凉拌黄瓜,凉拌银芽菜,盘子中间还有一个小圆碟儿油炸长生果,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
尤其那道糟蹄髈,一片片切得薄薄的,肥瘦分明,还带着一点子肉冻,夹起来颤颤巍巍的,吃在嘴里,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带着一股子糟卤特有的清香,真是再下饭也没有。
“这真是名符其实饭遭殃。”亦珍笑弯了一双眼。
“哈哈,说得好,好一个饭遭殃!”丁娘子轻轻抚掌,觉得这三字用得极妙。
随后送上来的清炖羊尾汤,蒜泥豆苗,腐乳蕹菜则只只清口,清爽好吃又不喧宾夺主,将最后送上的网油蒸白水鱼烘托得鲜美无匹,肉质细腻鲜甜,便是刺再多再密,吃得也值了。
一顿饭只吃得亦珍内心感叹连连。
她只当自己已经学得了母亲六、七分手艺,然而同未醒居的厨子相比,她厨艺实是不足挂齿。她倒还没有生出要超过未醒居的野心来,只是蓦然发现自己与真正的名厨,有如此大的差距,未免有些许失落。
要想单单从菜色上吸引食客,怕是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亦珍暗忖,看来要另辟蹊径才是。
丁娘子见亦珍若有所思,不由微笑。
用过午饭,丁娘子执意将亦珍送回景家堰。
“西市人来人往,你一个小娘子只带个丫鬟,身边带着银钱契书,让你们自行回去,老身不放心。”丁娘子轻声对亦珍道,“伤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多谢丁婆婆教诲。”亦珍真心向丁娘子道谢。
亦珍并不是那等觉得因自己曾经救人一命,就理所应当享受对方回报恩情的人。是以丁娘子这样襄助于她,令亦珍满心感激。
她与丁娘子原是萍水相逢,若不是那日她无意间见她老人家中暑,上前施以援手,那里会结下如今的善缘?得她老人家真心实意的帮助?这大抵就是佛家所云的“种善因,结善果”罢。
约定三日之后,由丁娘子相陪,与陶五一道往衙门立契存证,亦珍便在家门口辞别丁娘子,回到家中。
曹氏还不曾午睡,只等女儿归家。这时见女儿面带笑容进得门来,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可还顺利?”
亦珍点点头,先款去身上斗篷,去一旁的脸盆架子上洗了手,这才坐到母亲床前的绣墩上,“一切顺利。丁婆婆寻的这间铺子位置极好,铺面也宽敞,一边是米店,另一边是胭脂铺,对面是南货行与鞋袜铺,巷里还住着巡检衙役的班头。”
亦珍细细向母亲讲了陶家铺子的环境格局,“陶老板开价二百两银子,女儿思虑再三,便做主买下了。如今先付了五十两定银,只等拿了房契,再付剩下的一百五十两。”
曹氏认真听完女儿的讲述,点了点头,“这样说来,倒是咱们家占了便宜。”
当年她们一家从京中初得松江,置下现在住的这座宅子,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在谷阳桥东头,市口颇佳,沿街三开间门面铺子带后头宅院的房子,老板只要价二百两,无论如何都是她们赚了。恐怕这中间是看在丁娘子的面子情分居多。
亦珍又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因果?遂颌首道:“是。”
因占足了便宜,是以更不能将小店的生意做砸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从中暗暗助力于她的丁娘子,全心信任她、由她放手一搏的母亲家人?
一向乐呵呵的亦珍,也不由得感觉身上压力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
总算送走了阴雨缠~绵的小长假~迎来了踏青的好日子~
可惜,我要在家里配少爷复习迎考。。。。
很感谢大家,因为我的一句话,纷纷露面来和我打招呼交流。
大家的每条评论我都很珍视,都一一仔细读过,虽然没有每个人都回复,但是我真的很重视大家对我的每一点批评和建议的~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59第五十八十章一腔心事(1)
亦珍还没去县衙立契,隔壁杨家先发生了桩大事。
出事的时候;亦珍正在另一边顾娘子家中;与英姐儿说话。
顾英又比年初时长高了许多,身量也长开了;浓眉大眼的;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健康的活力与爽朗美丽。
见着亦珍,英姐儿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色;拉住了她的双手;道:“珍姐儿;你来了!”
亦珍回握她的手;“英姐儿,我来了。”
因家中母亲曹氏最近身子不好,又出了谢家逼嫁的事,亦珍忙得团团转,有好一阵子没找英姐儿玩了。英姐自从母亲顾娘子处得了半出师的评语,便接了更多母亲顾娘子布置的作业,一样忙于绣活,不得空暇。
待亦珍大事抵定,英姐儿的绣活也做得了,天儿都进了九月末,快往十月去了。
两人坐在英姐儿的绣房中,围着熏笼说话。
“珍姐儿,对不住,这阵子一直忙着绣我娘布置的插屏,没时间去找你玩儿。不知令堂身体可好些了?”英姐儿总觉得自己比亦珍大些,理应由自己照顾亦珍才是。
“家母身体已经好些了,多谢英姐儿记挂。”亦珍摆摆手,“这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还不是一样忙得无暇来寻你玩么?”
两人相视一笑,英姐儿又问起亦珍的打算来,“茶摊收了,你往后打算怎么办?那些人也实是可恶,欺凌乡里算什么本事?!”
说到最后,义愤填膺地一拍身边的桌子,“嘭”的一声,引得候在绣房外头的丫鬟软罗赶紧跑进来询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儿!”英姐儿轰小鸡似地将丫鬟软罗赶出闺房。
自觉颇有压力的亦珍看了,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英姐儿,我没事儿。”
为不教英姐儿担心,亦珍便将自己打算开个食铺的事儿简单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么?”
英姐儿听得双眼明亮,“珍姐儿,你的食铺开张之日,我一定去你铺子里捧场。”
“欢迎!欢迎!荣幸之至。”亦珍仿佛已看见了到时的场景一般。
两个女孩儿家正有说有笑,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音直头过重重院落,传了进来,越来越扰攘,竟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
英姐儿蹙了蹙浓长英气的眉,唤了软罗进来,“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如此喧嚣。”
软罗早将好奇心吊得高高的,只碍于要伺候在小姐跟前,无令不得擅离。这会得了小姐的指使,脆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