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的声音,她的眼神,她的动作,似一道道冰柱一下下的刺痛你,“魂魄会一直逗留在死去的地方?”你不禁一颤,这便是神仙,坐看天地华美的景致的同时,也目睹着这世上惆怅的场面,做神仙有什么好啊。
你回头望望适才离开的山林,再看看眼前的荒野,霎时觉得一天一地,顿时明白了浩瀚将他们送来此处的用意,这是陈、齐边境,一场连战争都算不上的屠杀,曾在此发生,无人知晓,他领她们来看,领她来看,看着她如何选择,是挑起两国纷争还是保一方平安,这个人是迦南口中‘活在传说里的神尊’,这个人是自喻为遥站天外的神人,你却不这般认为,你只知道,这人从未动情,从未有过心,好在他是他,梵音海是梵音海,而你怎么也无法将他们看做是一人,谁说影子就一定得跟主人一个样,“是不是”你狠狠朝着地上跺了跺,问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你的影子不是浩瀚的,不会从地上站起如你一样能唱能跳,它只会静静的跟着你,而你该庆幸如此,因为如若它先你爱上了某人,你就只能为浩瀚第二,做个世外遥望无端人。
你正欲拉上迦南离开,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碎语,如泣如诉,时而尖锐,时而低沉,你使劲甩头,想将这些声音甩开,而这些声音比你身上的清心咒更加缠人,你越是挣脱它们越是清晰明了,“你也听到了?”迦南问你,你红着眼看着她,她不怕的,无论你变成怎样的模样她都不会害怕,后来你在想或许世上最爱你的,其实是迦南,她没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要捍卫,她能专心致志的守护你。
“让他们闭嘴,让他们安静,让他们不要来吵我,不让我就再杀他们一回,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围绕着你们的魂魄听到了你的威吓,但他们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永世不得超生,本就是他们如今的情况,而在鬼魂的眼中迦南是他们仅存的希冀。
日月交辉,照理它们才该是这暮色中的主人,但在鬼魂的眼中,日太燥,月太冷,只有一身雪银袈裟的迦南,来自西天的使者,浑身发着暖暖的光晕,胜过日月星辰,她不需与日月争辉,她只需静静站着,便是黑暗里的明灯。
迦南默念着经文为他们超度,无意间牵动了你身上的清心咒,你却没有了往日那般疼痛感,除了迦南的声音有些吵,你无聊的一旁打哈欠,左右走,面向山面时,定住不动,不是你不想动,是你动不了,除了眼睛能上下左右转动,其他地方都不弹不得,好奇怪,你竖直了双耳,仔仔细细的听迦南的声音,她已不再诵经,而是与人交谈,她称对方是,“夜游巡。”
“尊者。”那叫‘夜游巡’的女子说道,“我听闻有须摩提梵境的尊者在此处诵经超度亡灵,特来一探。”
你心生疑惑,岂有女子会叫‘夜游巡’,夜游巡?夜游巡?你恍然到儿时常听老人说鬼故事,那故事里头不就说到,幽冥阴司的日、夜游巡嘛,原来是迦南把幽冥的官儿给招来了,你立即闭上眼睛,可不想一个不小心,见着了鬼怪。
“有劳夜游巡将他们带回幽冥投生。”
“自然。”
你心念她们的话说完了,这夜游巡就该离去,不承想一只,不对,是一副骨架子一般的手搭到你肩上,五指骨节清楚,像是就剩下一堆白骨,“我是活人。”你叫嚷到,生怕夜游巡一时误会,将你也拉去幽冥。
“我知。”夜游巡就站在在你身后,俯到你耳边,你的脖颈一个激灵,就听她说,“红泪,你前身是何物那皆是前身,今生,你若是死了,还是得归我幽冥掌管,你欠下的债,是罄竹难书,我好意提醒你,日后多为善。”
你听她的话,适才的惊慌顿时消散,带着笑意问,“我若继续为恶,你们准备把我的一世变成什么,是猪还是狗。”你动着身上唯一能动的那双眼睛,“喔,我忘了,此生若死,我便没有来世了。”
“哎~”夜游巡叹叹气,牵着一十四只鬼魂穿过了一个点缀着满满星点的漩涡,离开了凡间,你的身子在那漩涡不见的同时又恢复如常。
“你到底走不走。”你硬生生的问迦南,她朝你点点头,抓住你的腰带,“你干嘛?”你问她,她说要飞,“如此,那往南飞,我家在南边。”
“南边!陈国?你是陈国人?”
“是啊。”你满不在乎的答道。
迦南想着这回是大水冲进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陈国的子民,刺杀陈国未来的王?“宵风为王,不好吗?”迦南问。
你说:“他没有不好,不过天下大乱,对我好。”
“为何?”
“天下太平,国家休养生息,谷物丰登,百姓安居,商人还坐哪块地,起什么价啊。”
“商人?”迦南不知商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姓商,家中经商,四代为商,陈国最富足的商人便是我这个‘商’。”你见迦南蹙眉,这姑娘的心思极好猜,这神仙太好明白,她不明白生在那般富裕家庭里的你怎么会需要在刀口上讨生活,你说,“我家四代下来将能做的生意统统记在账册上了,到了我这辈,我就把仅余下的人命买卖经手了。”
第19章 第十八章
在你一表自己的功勋后,迦南天真道:“无奸不商,是这么讲的吗。”
“是。”你闲闲的答道,像谈的是别人的闲事,跟你没有一点关联,再闲闲的问她,“你知道为何士农工商,商在最后吗?为商者不比学士,不必为功名学富五车,不必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无需像务农者那样被风吹日晒幸苦劳作,却忧愁温饱;更省得跟工人一样,千锤百炼,皆是为他人做嫁衣。经商的嘛,像狗皮膏药一样到处贴,上攀得权贵,下顾得工农,为人所为,敢为人所不敢为,心中一杆秤,称出值钱的一边就成,多简单,你说是不是。”
“为商也总有难处吧。”
“有。最难的地方就是不够坏,像我哥哥,长了一张和气面相,肚子里可是九转十八弯,一肚子花花肠子,处处算计,要做到他这样的,是得极其天时地利人和,你见着就懂了,当他那样的人,比做你这样的神仙,可要艰难许多。”
你说的语重心长,将自己的兄长形容的比似天神,似地妖,叫迦南听的迷糊,总觉得你口中讲的这个不是人,也不该有复杂到这次第的人才是,终日这样生活的人,得有多累,为这样的人,是难的。
“你厌烦吗?你哥哥?”
“厌烦?”原来迦南没有听懂,“我从不厌烦,就是因世间有如此人,我才对人喜爱非常,你是无趣的,天是无趣的,唯有人世间才有贪嗔痴念。”你突然想起什么,喔了一声,“我就对浩瀚讲过,本想叫他转给你听,既然我们的缘分比他的深,我就自己告诉你一次,我只愿做个贪嗔痴念的俗人,在这人世间轮回沉沦,不会随你回去。”
迦南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将她的眼神遮盖,你无法看清她的神情,听到她细如蚊丝的动静,“我懂。”
她说她懂?你有些震惊,但也还来不及震惊,双脚落到地上,环顾四周,离你的家在灯火的簇拥中,它不似宫殿庙堂金碧辉煌,不似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它只是被灯火拥着,被草木环着,嘈杂的市井中都会因它安静下来,迦南问你,那火红的花儿是什么,她怎么从未见过,“那些吗?”你指着那花冠如斗,花萼如钟,花红如火,从凤仪山庄庭院一直附着墙长到屋顶的花,道,“凌霄花,它们可早在我出生前就已在凤仪山庄安生了。”
“这是谁啊,莫不是我在做梦。”你与迦南跨进中庭,前堂门前三级青石台上立着的青衫男子,脸上挂着一对梨涡,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走下来,等你到他身前,高出你一头有余的这个男子,眼睛微合,俯视你,“我怎么听说红泪行刺嫣嬅夫人,已被大公子在天牢中处决了。”
“怎么样,打翻了你的如意算盘你是不是很伤心呢?”你笑笑的问他。
青衫男子长气一舒,“是啊,我还想着哪一日,我们家败了,我能将你扭送官府,好得一笔赏银东山再起呢。”他说着,两指掐了掐深锁的眉头,“损失大了。”
你噗一声乐了,安慰着,“死了有死的赚法,活着有活的生财之道,你把心搁在肚子里,我一定把它们都赚回来。”说话时还不忘拍拍他的肚子,却正好拍在了腰上的玉石腰带上,一阵生疼。
青衫执起你的手,手背上微微发红,轻笑说,“该再打的重些,如此你才能记住不再人身上乱招呼。”他看向你身后,“你朋友?”
“不,债主。”你一转眼又到了迦南身旁,勾着她的肩膀,“这世上唯一敢来找我讨账的。”你盈盈笑着,眼中是难以言喻的光亮,那么神采飞扬。
青衫男子彬彬有礼的朝迦南施礼,“在下商君策,敢问债主姑娘芳名。”
迦南没有答他,只是直直的望向他,样子像又在发呆,“商君策,君策。”商君策听迦南念叨自己的名字,点头称是,正是在下,脸上挂着闲适的笑意,“君王之策?”
“非也,非也,倾覆君王之策才是。”商君策对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倾覆君王之策’满不在意的随口便说,迦南也那么不避不讳的望着他,因她不知商君策的话是玩笑还是真心,她拿着你描述商君策那些话去一一比对眼前这个人,一个极其复杂的人,迦南忽然明白了你的说法,这个人的确是很复杂的,他脸上,眼底皆喊着笑意,浅浅的,淡淡的,但除了这浅浅、淡淡的笑意之外,她什么也不出来,他仿佛将自己的思绪都藏在这笑容下面,它们不会浮出来,也不会沉下去,就飘在他身上,却怎么也抓不着。
“迦南,我叫迦南。”迦南回过神时说到。
“迦南,迦南。”商君策学着方才迦南的语调也念着她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出深意,你倒是不担心他会冷了场子,因为但凡是他开口,就没有接不下去的话茬,他依旧笑着,“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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