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爷子再一哼:“你知道得倒不少,难道我供奉你二伯父,独独不供奉你父亲?”
怀瑜不敢说爷爷终究要飞升,只得为委婉言道:“养儿防老,哪有一辈子压榨爷爷道理?孙女儿供奉父亲则是理所当然,还请爷爷成全。”
童老爷子想起自己三子一女,一个个理所当然花费自己,老大老二恨不得把自己噬骨吸髓方才畅意,女儿更是三天两头回家哭穷,不想老三竟然生了这样孝顺骨气的丫头。
看来幺儿父亲做得很成功,有个肯尽心竭力替他筹谋,无限崇敬他的女儿。听听,我父亲即便官儿做得再大,叫他贪墨也是不肯的。这不就是标榜自己父亲铁骨铮铮,雅量高致么!
人跟人真是命不相同,童老爷子很少嫉妒人,他有些嫉妒自己幺儿子了。
“你爹爹是雅量高致,别人满身铜臭咯?”
怀瑜活了两世还听不出这话里酸味儿便是蠢才了,忙着上前拉住老爷子衣袖,满脸堆笑:“怎么会!孙女儿想来,这个士农工商,高下三等,实在不公,根本谬误。”
童老爷子挑挑眉:“谬误?依你如何?”
“叫我说应该是般般比重,不分贵贱!”
童老爷子乐了:“如何解法?”
怀瑜开始舌灿莲花:“您想想啊,若是没有农民,人们吃什么?岂不人人吃米都要先种地?同样,若是没有工人,岂非大家都要学会织布纺纱?所以,这个世上,莫说是读书人,就是皇帝老子,离开了农工商,怕也活得不轻松!”
童老爷子把眼一瞪:“不可胡言!”
怀瑜一脸无辜:“孙女说的大实话啊?”
☆、好的开头
童老爷子盯着孙女;半晌方道:“大实话?”
怀瑜将外公那些老友挂在嘴边酒醉真理,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将出来:皇帝老儿也是人,离不开吃喝拉撒。离开了农工商,大家一样穿树叶,谁也不比谁高贵。
童老爷子已经了然,故意冷哼:“可以跟农民买米,工人买布,何须商贾?”
“按爷爷所言,要吃饭,大伙儿齐齐奔波在田间,要吃盐,就要往海边晒盐,要穿绫罗,就往江南养蚕桑,若是要金银珠宝,就必须人人上山采矿,下海捉蚌了?”
怀瑜自己个被逗笑了:“呵呵,书生不读书了,皇帝不临朝了,大家逗趣窜梭奔跑,哈这可热闹哟!”
这话听着偏颇,道理却通。老爷子心里偷着乐:“你长篇大论,到底想说什么?”怀瑜仰面,一脸灿烂:“孙女意思,士农工商,并无高低贵贱,不过是各人谋生手段不同尔!”
童老爷子依然不动声色:“所以呢?”怀瑜伸手拉扯爷爷衣衫:“士农工商无贵贱,爷爷您教导我吧。”
童老爷子略忖,终于额首:“可以!”
怀瑜得偿心愿,行礼下拜。老爷子却道:“不忙,不过我有条件!”
怀瑜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知道没有这般便宜了:“爷爷请说!”
“很简单,恢复闺学,学的好了,一切好说,否则!”童老爷子说着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自喻:本分尚且不足,合论其余?
上闺学怀瑜不怕,就怕老爷子刁难,说话不算:“如何才算学好了?笼统一句话如何评判,爷爷总要给个尺度嘛,不然到时候口说无凭,爷爷又该反悔了!”
一辈子响当当信誉受到质疑,童老爷子甚是不满:“大丈夫言出如山,岂容反悔!”
“既如此,您就说说呗!”
童老爷子被她纠缠不过,只得捏捏孙女俏鼻子:“怕你了!嗯,那就这样吧,写字儿得到先生优评,女红以能裁剪衣衫为合格,如何?”
这个简直太容易了!
怀瑜高兴跟老爷子一击掌:“一言为定!”
言罢蹬蹬蹬跑至门口一声唤:“福儿,回去跟桃红姐姐说,让她把柜子里那个紫色包裹拿来,速去速来!”
回身来,怀瑜分派银心帮着铺纸,亲自用了老爷子玉虎镇纸压压好了,自老爷子笔山上取下一支小号狼毫,用手指试试笔尖,饱蕴墨汁,在砚边刮尽浮墨,盯着鼻尖略微思索默写一首《长歌行》。
怀瑜前生虽然清苦,该学的都学会了,像是《女则》,《列女传》,《孝敬》之类。再有童三爷喜欢诗词歌赋,尤其喜欢那些豪放励志诗篇,怀瑜也有涉猎。
童如山喜欢王羲之小楷,怀瑜习字随父,父亲去世,怀瑜也未曾丢书,练得一手簪花小楷。不说十分功底,也有五六分精髓。
童家号称耕读传家,所有男丁都是六岁发蒙,读书十年,下场一二次不能科举方才涉猎其他行业。童老爷子也是读私塾出身,秀才功名,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儿。看了怀瑜所书,不由动容:“百川到东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字儿虽有些稚嫩,在女子,怀瑜的字已经十分难得了。老爷子哦吟诗句,思忖涵义,面露霁色。
怀瑜在爷爷脸上看见了惊喜赞赏,心中得意非凡:“爷爷,可看不?”
童老爷子满眼欣赏:“嗯,怎没听过先生夸赞你呢?”
怀瑜本当实话实说,旋即改了主意,还是让老爷子自己猜测才有意思。她凑近字帖,亦惊亦囍:“真的呢,写的不错呢,为什么没夸赞我呢?”旋即自说自答:“估计先生要求严格吧!”
童老爷子闻言皱眉,没想到闺学也来这套猫腻,却不点破,含糊道:“大约如此!”
怀瑜明知字儿通过了,却是故作懵懂:“爷爷,可算得好呢?”
童老爷子点头:“嗯,算得!”
“爷爷最好了!”
童老爷子一鼓腮帮子,学着孙女腔调:“哪个小坏蛋说的,‘爷爷最坏了’?”
怀瑜睨着爷爷娇笑:“谁呢,我没听见!”
爷孙正在说笑,桃红报门而进:“姑娘!”
怀瑜这会子顾不得嫌弃桃红了,忙着吩咐:“快点打开!”
童老爷子看时,却是一套纯白细棉布的亵衣,再有一件宝蓝色交领长袍,宽袍大袖,领抹绣着翠色竹枝。
这其实是怀瑜为父亲准备礼物,还有一定同色绣着金丝竹叶的文生披花巾,尚未完工,也辛亏不曾完工,否则今日不要糊弄祖父了。
怀瑜一叠声叫着秋霜秋云替爷爷试穿。
童老爷子年逾花甲,却身子精悍,腰背挺直。怀瑜给父亲准备衣衫除了颜色不适合老爷子,衣服稍微有些宽松。
怀瑜很怕爷爷嫌弃,一时巧舌如簧:“爷爷将来歇息下来,肯定会发胖的,孙女本着勤俭节约,这次略微放了尺寸,爷爷看着可喜欢?”
衣服虽然不甚合适,童老爷子心里却美得很,笑眯眯的伸手踢腿直显摆:“你们瞧瞧,瞧瞧,可合适不?”
满屋子人谁敢说个‘不’字,给老爷子添堵,又不是傻子!
一个个点头附和。
“哎哟老太爷,这衣服岂止合适,简直漂亮极了。”
“是啊,您花钱也买不来这般合适的呀。“
“瞧瞧这竹叶,简直跟活的一般,闻闻,清香四溢呢!”
一屋子大小丫头都来凑趣儿,围着老爷子啧啧夸赞。老寿头正好来回事儿,赶上这茬,不由笑嘻嘻恭维:“这可真是有钱难买,老爷子您穿了立时年轻了十岁,乍眼一看,老奴差点认不出来了!”
童老爷子乐坏了:“真的呢!我看你怎么老朽了啊?”
主仆门相视大笑。
这一笑,怀瑜算是在爷爷面前安全过了关,童老爷子答应怀瑜,自明日起,午后下闺学,就来跟着老爷子学看帐。
怀瑜虽然很急,却没想到回家不过两天就收复了爷爷,这可是意外之喜。一路上笑盈盈回房,见了谁都是弯腰行礼,言笑晏晏。就连白眼狼桃红也受了几句夸赞。
怀瑜送了她一支金镶玉的梅花簪子,心情很好的嘱咐一句:“希望你人如簪花,寒梅品格!”
桃花闻言稍愣,俏生生将身一福:“谢谢姑娘改名,婢子今后就叫做寒梅了!”
怀瑜一愣之下想起桃红如何变成海棠,当时怀瑜不过随口一说:“桃红姐姐生得真好,恰似海棠带露开!”
桃红就是这般接下了海棠这个名字。
怀瑜顿时心情郁结,好会算计丫头!两面三刀之人也配梅花?怀瑜一哂:“桃红很好,何须更改!”
桃红咬唇暗悔。
怀瑜无暇跟她耗,看着一脸落寞的青柳,心头雀跃。抬手挥退桃红:“桃红,你去告诉太太,爷爷吩咐明儿上闺学,要早些歇下!”
桃红正在纠结后悔,忽听姑娘吩咐,觉得自己多想了,向太太回话可是好差事,太太每有赏赐。
桃红抿嘴一笑,姑娘依然重视自己,喜滋滋
退下了。
怀瑜屏退左右小丫头,这才回头询问青柳:“怎样?”
青柳把眼一红:“我嫂嫂不认,反说我听信谣言,我满怀侥幸前去偷看了,那人果然是个二傻子。他不仅脑子不灵光,脚步也不灵便。贱人好狠的心!”
怀瑜皱眉:“似乎不残废啊?”
“不经意看不出来,我心里知道他是傻子,就看出来了。”青柳说这话终于忍不住,蹬在地上嘤嘤哭起来,半晌仰头热切看着怀瑜:“姑娘你要救救婢子!”
怀瑜点头:“这当然,我们不是说好了!”
青柳摇头大哭:“我爹娘兄嫂都不愿意退婚,姑娘,我该怎么办呢?我绝不嫁给傻子!”
怀瑜坚定点头:“放心,只要你不乐意,谁也别想勉强你!”
青柳哭倒在地:“姑娘大恩大德,婢子。。。。。。”
怀瑜心里吃了蜜糖,忙着将手一拦:“我信你,必定替你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换个封面,发觉没有呢?
好看不?
☆、骚动夜晚
八月初二夜,繁星朗朗,新月如钩。只可惜,这个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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