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她缓缓伸手掩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椅子下滑,整个人都滑坐到地上。
地面也有地热,一点都不凉。她却仍是畏冷似的,半个身子埋进臂弯,抱成一个团,发出不知寓意着喜悦还是苦痛的呜咽……
******
解千阳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管陶。
像每个发了噩梦的夜里,她用自我保护的姿态寻求最简单的安慰。
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将她抱起来,缓缓放在沙发上。蹲跪下去,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手拍在她嶙峋的背上。
动作轻缓,一下,又一下。眼底无限温柔。
管陶抬起头来,睁大朦胧的双眸望向四周。
早就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他应该是在将自己领到这里不久后就离开了。
最后她望向对面,一眼就跌进宠溺的峡谷里。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还难受么?”语气是满满的愧疚,寻不到半丝平日的调侃与玩笑。
她的哮喘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发作过了,而他出门时走得匆忙,居然忘记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药放进衣袋。
“我没事。只是身上好臭,想赶快冲个澡。”她醉的一塌糊涂,头有气无力的抵在他胸前,闷声念叨着。
解千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种时候,她居然第一件在意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自己刚才的担心都应该抛去东流水里了。
“走吧,我们回家。”他扶起她的身子,慢慢站起来,不易觉察地动了动酸痛的腰背。
走吧,我们回家。
解千阳对自己说过的话里,这句也算最多的了吧。
一件事做久了,就成为习惯。一个人陪伴久了,就会成为依赖。一句话听得久了,也会像着了魔障似的。
听不到时,心就悬的高高的,总要在听到那一刻才会安稳落地。
即使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一个……
人生一世,还能奢求什么?能有个人愿意一遍遍在你耳边说这句话,若能终老,便是莫大福分。
她又不是什么清奇女子,更不该多求。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动物,该有的都有了,就想得到更多。
副驾驶座上,管陶颠三倒四地坐在那,嘴里喋喋不休说着醉话,身子不安分地来回扭动。
“喂,小妞儿,说你呢,老实点!”解千阳哭笑不得,借着等红灯的空隙,大掌一挥拍了过去,下手重,落手轻。
“如来佛掌”从天而降,小小精怪自然不敢继续妄动。管陶歪着脖子想了会儿,决定换个方式逞凶。
她斜睨着一双醉眼,瞅着解千阳眼也不眨,呵呵直乐。
解千阳这次倒没再有什么压制举动,只是薄薄一层红意却不动神色顺着脖颈攀到脸上,再从脸上一路落回到微微外翻着敞开的领口里……
管陶并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解千阳不知道,她那双醉眼其实早在从酒店走出去迎上小风的时候就已经严重的视物不清了,跟半废没什么区别。
此刻在管陶眼睛里,解千阳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玉树临风俊帅多情的男人,而是动物园里某种新品类的动物……
管陶放在车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欢快的铃声在幽闭的狭小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抬着沉重的手臂摸过去,有只手快她一步从旁边伸过来,还贴心地替她按了免提接听的键子。
“陶陶,乔冶刚才跟我求婚,我答应他了。我等了罗洛三年,等的心都冷了。算算我跟乔冶年纪都不小了,感情的事我们耗不起了,我不能再让他继续等下去……”
闺蜜秦甜的声音缓缓充斥了车厢的每一处,其中包含的感情叫人听不出是幸福还是失望。也许惆怅更多些吧。
关上手机,管陶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她很自然地就望向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依旧带些孩子气的俊朗面容,总是稍稍勾起弧度的嘴角承载着令人贪恋的温暖。
近看却不难发现那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的眸子里,忧伤已经渐渐累积到再难掩饰的地步……
他的伤,有多少是她给的,又有多少是间接由她引起的?
这个男人认识自己十年,等待占了六年。说出去有谁会信,他跟他过了六年平静如水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整整六年。三年又三年。
她忽然觉得很累,很茫然。不明白自己到了如今还在坚持些什么。
她已经二十八了,再过两年就三十而立……她的自私任性也该走到尽头了。
“我们结婚吧。” 她凑过身子,感受到他的轻颤,在他侧脸印上轻轻一吻,疲惫地靠倒在他胸膛,汲取着独属于她一人的温度。
千阳,给我一场真正的婚礼,我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你,可好?
打破
【1】
喜帖是在两个星期后印出来的。
红彤彤的颜色,撒了一桌子。
解斯嘉鬼头鬼脑地在桌子旁边站了半天,最后扭头撒开蹄子就要往外跑。
“解斯嘉,回来。”管陶眼也不抬地叫住他,顺手将一张刚填好姓名的帖函递给靠自己手边坐着装封的解千阳。
信封是金色的,灿灿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解斯嘉顿了脚步,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挑战权威,背着双手踟蹰地走回桌前。
“拿出来,放回原处。”管陶依旧没抬眼,声音还算温柔。
小鬼头见她不像要生气的样子,胆子大了起来:“我没拿贺年卡。”
贺年卡?怪不得,原来他以为是……
管陶觉得头有些疼了。
她放下笔,哭笑不得地拽着解斯嘉的袖子将他拉到近前,在他脑袋上拍了两巴掌:“我都看见你伸手拿了,少狡辩。赶紧给我。”
解千阳在边上乐呵呵插嘴,“别打我儿子的天才脑袋啊,打傻了有你后悔的……”
看见管陶不郁的眼色,又立刻识相地见风使舵,开始帮腔,“解斯嘉,你已经被我方包围了,乖乖把东西交出来,组织就饶你一条小命,要不然,嘿嘿……”
他咧着嘴肆无忌惮笑开去,不意外地又招来一个白眼。
双管齐下。最终解斯嘉还是无可奈何地就范了。
喜帖印的是正正好好的分量,哪容得小孩子乱来胡闹。
忙了许多天,婚礼的筹备工作终于到了收尾阶段。
形式不会太繁复,亲友也并不多。但丝毫不影响祝福的电话流水般涌入。
两个人的手机都成了热线,一天到晚响个没完没了,怕影响到嘉嘉睡午觉写作业,协商之下只好调成振动。
所以振动声响起时,靠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低头去看各自的电话。
“你的。”
“我的。”
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管陶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未退的笑意:“您好。”
“现在出来,我想跟你谈一谈。”
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冽从那端传来。电波似乎都覆上一层薄霜。
“我现在有事,脱不开身……”
本能的推拒脱口而出,相比那人的十足威严却显得毫无招架力。
“我就在楼下等你。”
不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他果断掐断了电话。
没有情绪,只是命令。
她拿开攥着电话的手,满目颓然。
“谁打来的?”
温柔至极的诘问。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
解千阳不再追问,缓缓闭上苦涩的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从容的笑意。
“快去快回,我跟儿子在家等你。”
包被递到手中,人被推到门前。管陶低着头,像个背着丈夫要去跟情夫私会的妻子。
她的确是那个不守妇道的妻子,解千阳是明知故纵的丈夫。
季钦却不是她的情夫。
“这个也带上。”他转身回屋拿了张喜帖,塞在她怀里。“无论如何,心意总要到位。”
不过薄薄两层红纸,却像浸了水的棉花似的,带着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一路坠下去。
门慢慢关上,最后那一刻,两个人抬起头望着对方,都想说些什么。
最终只是由门锁扣合的“咔哒”声结果了这段沉默。
不知道在寂静的楼道里站了多久。管陶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梯。
隔着门的距离,听着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弱下去,直至消失……解千阳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2】
黑色的法拉利在中档小区里很显眼。一身黑色西装倚车而立的那个男人更显眼。
管陶走过去的时候,季钦正在低头看表。
他等她,已经超过六分钟。
一双酒红色漆皮高跟鞋出现在向下的视线里。鞋尖有些磨损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转身打开车门,发出简易的指令。
“上车。”
她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车子开到了小区里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停下。
“不需要解释一下么?”季钦挑了挑眉,看向她手中那张明显是喜帖的红纸。
她如梦初醒,缓缓松开攥得死紧的手。
手心一片汗湿,沁透了略硬的纸张,边缘已经有些不平。
“这是……我跟千阳的婚礼。”她有些拘谨地双手递过帖子。
他低头看那张红得有些耀目的喜帖,仅是皱眉不语,却足以让她方寸大乱。
“登记那时候,因为手上很紧张,所以,造成遗憾……我跟他商量过,都觉得现在应该补办回来……你如果太忙的话,其实不来也没关系……”
话越说越语无伦次,她索性干脆地闭上嘴,等他的回应。
反正他把她叫出来,总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看见了,顺口一问罢了。会不会去,她心里清楚的很。
季钦的目光仍在那喜帖上短短几行间流连。
“管陶”,“解千阳“。
静静并列在一起的两个名字,衬着大红底色,分外惹眼。
车里有些闷热,他伸手扯松了领带,动作中透露出不耐。
印象里他并非死板的人,但至少白日里从来都是衣装严谨,一丝不乱。
此刻望着那歪斜着迸开一颗纽扣的衬衫领口,管陶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就绞在一起。
他似是无意间扫过来一眼,唇畔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奇、她偏偏捕捉到那目光里一闪即过的犀利,暗自心惊。
、书、“真巧,是同一天。”他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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