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无意间扫过来一眼,唇畔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奇、她偏偏捕捉到那目光里一闪即过的犀利,暗自心惊。
、书、“真巧,是同一天。”他淡淡开口。
、网、她心里一紧。
同一天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也要结婚?新娘会是谁,肖颜?
是了,一定是肖颜。他一直爱她。
酸涩顺着食道涌了上来,到嘴却化为苦楚。
直到一张白纸被抛到自己手边,打碎了那些凌乱念头。
她拿起来刚扫见几个字,手就抖得厉害。
几乎没有重量的一张,轻易就脱离了管陶太过细瘦的手,幽幽落在车内的毛毡地毯上。
“法院传票”几个字,刺眼的厉害。
那样苍白的颜色,对比着另一边的火红,竟带上了分外浓重的嘲讽。
她茫然着一双眼,怔怔然望向他。
“你很聪明。申请休学,一毕业就消无声息的办好登记手续,甚至在孩子出生后连户口上的生日也改了,现在更要大办婚礼。”
骨节分明的手指错落有致地叩击着玻璃窗,像极了闲情逸致的模样。出口的温度却一路滑低,降至零下。
“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随便你怎么折腾。但是管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
她沉默。
她所走过的路,步步皆错。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没有一人对得起。
所谓“最错”,她早已辨识不清。
停顿几秒,他的声音于车厢里再度响起,已然染上了隐忍未发的怒气。
“我季钦的儿子,绝不可以被冠上其他男人的姓氏!”
崩裂(补全+小修)
【1】
“孩子必须跟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放出今天这场谈话最主要的目的,季钦开始细细观察起坐在身边的女人。
单是看她的眼神,他就足以摸透她所有的心思。连潜台词都一清二楚。
先是不可置信。——他怎么会知道。
再是怒意灼灼。——他派人调查我。
而后惘然无依。——我应该怎么办。
再往后……
再后,他想了许多种她可能会有的表现:诘问,反驳,哀求,拒不承认……
但偏偏是他料不到那一种。
情绪大起大落后,居然连个爆发点都没有就无声无息了。
她只是别过脸去不再看他,默默观望起车窗外面的风景。
这算是什么?无声的抵抗?他在心底发出一声嗤笑。
不管她想耍什么心机,对他来说都没用。
她根本斗不过他。他正是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可以呼风唤雨的人之一。
面对着她,他拥有绝对的优势和高姿态。
“开出你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他一开口就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跌坐在标注着交易的冰冷天平上,砝码随便她加。
只可惜使出的力气就像打在棉花上,不见效果,更没有回应。
她稳坐如故,依旧看窗外风景,缄默不语。
季钦并不恼火,甚至有些放下心来。
这样的反应总算转回到他所能够预知的范围之内。
算来算去,主动权总归还是有一部分掌握在她手里,他早吃准了她会拿乔。
既然太强硬的她吃不消,那就不妨来些软的,细水长流地任她消化。
反正他有的是资本跟她耗。就这么一直耗下去,难受的总不会是自己。
“还弹钢琴么?”
直戳软肋的温柔。不是惯常手段,他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满意地看着她身子细不可见地抖起来,面上仍是一片强作的镇定。
“我记得你在洙大时虽然主修经济,最大的兴趣其实是音乐。不仅如此,而且颇具天赋,声乐班的老师,教过你的都非常欣赏你。就算不继续读研,转向这条路深造也不无可能……”
条理分明,连停顿也计算精准。
她用余光感受他投递过来的幽深一瞥。
“当时你半途申请离休,学业废弃。毕业后又立刻登记结婚,半年后有了孩子,之后一直忙于工作赚钱……其实你心里一直没放下过少女时的梦想吧?”
娓娓道来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我可以送你出国继续深造,只要你愿意。”调整语气,自认做足铺垫,他终于转入正题。
“国外最好的音乐学院随你来挑,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她闭了闭眼,睫毛轻轻地颤。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
不自量力。他在心底下出这样的定义给她。耐性在封闭的空间里慢慢流失。
“当然如果你想继续攻读经济学位,我也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至于金钱方面,你可以先开个数目,大小不限。以后花光了或觉得不够用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此刻他开始摸不清她的胃口,只能用商量的语气一步步引诱。
她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睁开双眼,望向外面较远的地方。
他顺着她远望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片碧绿的草坪。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上面驰骋,似乎正在进行一场简易的球赛。
季钦皱着眉头收回目光。这场自说自话式可笑的独角戏他已经受够了,应当尽快得以终止。
没有谁能一再这样挑战他的耐心。他已经尽可能做出最大的让步,这女人到底还想怎样?
“管小姐,做人要现实一点,适可而止的道理想必你是明白的……”
“季先生,请不要用你谈交易的口气跟我谈这件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管陶会有打断自己的勇气,而且一出口就咄咄逼人,一反刚才柔顺安宁的模样。
几乎是无意识的,口气就恶劣起来,未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难道管小姐以为实质说来这不是一桩交易?”
“交易?”管陶怒极反笑,重复着他的话,“季先生总不会以为,我坐在这里这么久,是为了跟你讨价还价的卖儿子吧?”
【2】
针锋相对,丝毫不让。这才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庐山真面目吧。
季钦恨恨地想。眼色微沉。
对方却毫无自觉性,仍没有要罢嘴的意思。
“那好,就算是谈交易,也该拿出谈交易的样子来。迄今为止我从季先生这里,完全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嘉嘉的许诺和保证,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把儿子卖到你手上?”
灼灼的目光逼视过来。原来她并非不敢直视他。
“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治疗。”
面无表情,连犹豫一下也未曾,冷峭的唇里一连吐出三个“最好”。
很物质,很现实。但的的确确都是她给不起的。
其实他并不如表现在外的那么凉薄,他连嘉嘉的病都一清二楚,调查出生日期时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吧……
她轻轻低下头去,嘴角牵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可惜,他不需要。”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嗯?”
她一抬头,对上了季钦疑惑的目光。莞然一笑。
“这些他都不需要。比起被高级轿车接送着出入市郊的别墅,他会更喜欢在市中心的草坪上打滚撒欢。”
她的手指轻轻一抬,指向刚刚她一直望着的窗外。“看见了么,那才是他想过并应该过的生活”
不容置疑的语气,她也会。
可没有任何得以倚仗的资本,她凭什么如此的底气十足?
眼稍微微眯起些。他看着她,居高临下,依然倨傲。
“应不应该,你说了算?”
轻勾的嘴角透露着似笑非笑的讥讽,无形的压力却陡然间落了下来。
男人这样的姿态,最是让人招架不住。
她搭在裙摆上的手一动也不曾动,那底下实则已经汗湿一片。薄滑的料子紧密贴在掌心,泛起一丝冰凉的触感。
“无论这种生活状态他满不满意,现在或者将来,他都只能跟从,没有选择。因为他解斯嘉是我跟解千阳养出来的孩子。”
口气却不像是暴露出来的那份强作的镇定,从骨子里透出决绝的意味来。
“你说我儿子,是你跟解千阳的孩子?”
季钦的眉头终于无可抑制地高高挑起。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故意激怒他。
既然他给出的耐心,她不懂珍惜。那他似乎也没必要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愿继续纠结在这些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上,他索性将一切挑明。
“这么说,管小姐是不打算让出孩子的抚养权了?”
他只要她一句回答。
“从前不,现在不,以后,也绝不。”
她摇头,目光坚定。
“很好。管小姐的骨气卓绝,令人佩服。”他竟轻轻拍起掌来,赞许的目光投向她,却在下一秒化作绝对的凌厉,刺得她眉心隐隐生疼。
“既然庭外协商不起作用,那就请管小姐尽快做好准备。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在庭上见面。”
他把注意力从她身上完完全全的撤回来,直视前方。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咬咬牙,伸手拧开车门,头也不回的打算离去。
却被他的声音从身后叫住。
“等等。”
管陶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明知道到了这一步,不该再对他抱有期待,可她还是……
“你忘了把这个带走。”他扬了扬手中苍白的传票,眼底的讥诮越发明显。
她双眸中本就如同死灰复燃的微弱光亮终于不可挽回的黯淡下去,直至熄灭。
“这场官司,你没有丝毫胜算。”接过那张传票时,她听见他这样阐述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成竹在胸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令人难堪的怜悯。
“我知道你从没输给过谁,”她硬生生逼着自己挺直腰脊,迎上对面而来的强大压迫力。“但是任何人,都不能把嘉嘉从我身边夺走。”
除非我死。
季钦,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要走我的命。我并不怕死。
但孩子对我而言,是比我的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
如果你非要逼我走到生不如死的一步,我绝对不介意,同你鱼死网破。
捕捉到对面的眼神里透露过来的讯息,季钦有些微怔。
这样一个管陶是他所从来没见过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眼前这个火力十足的女子跟记忆中那抹纤弱的影子重合到一起。
他甚至记得在他前两次见到她时,她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