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他双手合拢紧紧抱住花重阳,脸埋到她颈窝。
暖到热的屋里,他浑身冰凉。
理智告诉花重阳她该扬手推开他,可她是却迟迟做不出动作,面前的兰无邪这一刻苍白的几乎透明,脆如琉璃,仿佛一抬手就能把他打碎,散落满地。
时间流转刹那瞬如隔世,似乎还沉浸在晕眩中,花重阳便听到门口“砰”的一声。
她错手推开兰无邪抬眼往门口看。
门口站的人竟是叶青花,紧跟在后进来的是一脸惊讶的兰草,看着兰无邪嗫嚅:
“阁主……属下挡不住她……”
叶青花苍白着一张脸目光从兰无邪脸上转到花重阳脸上,冷冷开口:
“你不是去替我请大夫么?我不知道兰阁主原来还是大夫。”
花重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重阳,我怎么跟你说的?江湖义气算个屁,朋友算个屁?你为了我来找他,还是放不下回来找他?你——”
兰无邪咳一声,打断她的话:
“解药我给你。”
叶青花冷笑一声,看向兰无邪:
“兰阁主,你不是说只要花重阳在青楼一天,我就一天没有解药?怎么现在又要给我解药?可惜,老娘不稀罕!”
“青花!”
叶青花一脸无畏走近,左手捏住花重阳下巴右手猛地把领口撕开,冷笑道:
“你不想知道兰无邪是什么样的人?看到没,这道伤口是给我种毒的蛊毒镖留下的伤,若不服兰影宫的解药,四十九天毒发一次。上一个被他重蛊毒的人,毒发的时候忍不了最后一刀一刀捅死自己——”
兰无邪面无表情,扬袖击向叶青花。
花重阳一步挡在前头硬生生一挡,逼得兰无邪手挥向一侧“轰”的将木塌击个粉碎。他缓缓放下手,看着花重阳,许久轻声问一句:
“你要解药,还是跟她走?”
花重阳头也不回,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
“……解药。”
叶青花脸色顿时铁青:
“花重阳,你若留下,我出门就捅死自己,我说到做到。”
兰无邪置若罔闻,面无表情看向兰草:
“兰草,碗。”
兰草脸色煞白,双唇颤颤:
“……是。”
她奔出房门,转眼取来一只小巧的白玉碗放在桌上。兰无邪垂眸,从一旁桌子抽屉摸出一把小巧雪青刀鞘的匕首,跳开腕上金丝腕环环扣,露出刀痕斑驳交错的手腕。
花重阳心冷了半截,看他神情淡漠,手起刀落在手腕上落下划痕,垂手向着碗口。
血流如注,沿着他小指指尖汩汩落入碗里。
她看的浑身冰凉,想出声,嗓子却像被人掐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小碗注满血,兰无邪抬手挥刀断袖,撕下划开的袖口往手腕一缠:
“一日一碗连饮七次。明日你再来。重阳留下。”
叶青花看也不看玉碗,只看着花重阳微笑:
“重阳,要是为了我你今日留在这里,我立刻就了断自己。你乖,现在就跟我走。”
她抬手将玉碗摔在地,拉住花重阳就往外走。兰无邪错步上前挡人,叶青花疯了一样挥手朝他推出一掌。
鲜血泼满一地。
花重阳被两人内力震出四五步之远撞倒桌子跌坐在地,沾了一身的血。
她知道叶青花武功不低,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之高。兰无邪跟她对了一掌,两人几乎平手,但僵持片刻叶青花脸色却现出青色,唇角汩汩流出血丝。不知为何她心头一阵惶恐,失声抱住叶青花手臂朝兰无邪喊出一句:
“青花我跟你走!”
兰无邪明显心神一晃。
趁此间隙叶青花猛地收掌拖住花重阳就往外冲,转眼出了半帘醉大门,她松开花重阳扶着街墙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薄江
扶叶青花回到青楼安顿好,花重阳浑身疲惫几乎瘫倒,拖着脚步来到外间窗下木塌躺倒。
青楼夜里难得像今晚这么安静,远远近近,只有飘渺的琴瑟,奏和着轻盈的喜乐。
她皱着眉,只想闭眼一觉睡到天亮;可是一闭眼,眼前就是兰无邪苍白的脸,玉碗里殷红的血,和叶青花唇角汩汩流下的血来回交错。
烦乱搅得头疼,她翻个身,抬手按住额头。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要面对这么狗血的选择,一边是叶青花,一边是杀人不眨眼一面对她殷勤温柔一面背地里跟别的女人滚上床的魔头。最可笑的是,即使是这样的选择,竟然也叫她觉得犹豫不决。
十五月圆,月色茫茫如烟,花重阳翻身坐起来,头靠在窗棂上呆怔怔望着满窗的青天。记忆中上次看到月圆,兰无邪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在人潮如涌的大街上,满眼笑意如水,一路上他一副想讨好她的样子却还放不下惯常的傲气,于是一路拽着她,神情别扭却温柔的问她想不想要这个,想不想要那个……
一回过神,探手又是满脸泪。
她无声的抹掉泪,起身穿鞋无声走到里间。摇曳昏黄的烛影下,叶青花半阖着眼斜倚在床头,唇色面色苍白,听到花重阳进门,抬眸看她一眼:
“青楼上任楼主玉北雁,原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武功高绝性子却极其孤僻,做的是收钱杀人的买卖。”
花重阳在桌旁坐下,漫不经心的点头:
“听说过。”
“现在,青楼偶尔也做几笔那样的买卖。”
“嗯。”
“那时候我投靠玉北雁,玉北雁看上我想废我的武功要我做他的禁脔,我打不过他就求到了兰无邪头上。后来兰无邪帮我杀掉了玉北雁,条件是种下蛊毒以后替他做事。所以,我跟兰无邪,是早有来往。”
“嗯。”
花重阳满脸的淡然,连惊讶都懒得挑眉。叶青花看着她,忽然招手:
“重阳,你过来。”
花重阳起身走到榻边,缓缓坐下。叶青花靠在床头,抬起手缓缓抚触着她的眼角眉梢,沿着脸颊最后到下巴上,轻轻笑笑,然后抬手从领口里掏出一块玉片:
“这个给你。留个念想。”
花重阳迟疑一下,接过来看一眼。
简单一块淡青色玉片,棱角被精细打磨过样子也不甚好看,角上一条红绳。
“重阳。”叶青花抬手又捏住她的下巴,“今天我是逼你了。我知道你还是离不开兰无邪,想起来就觉得拼死也要见他一眼——”
“不要说了。”
“我要是死了,你记着,我是为了让你过的好才死的,你不好,就是对不起我。你想他也好,哪怕天天想着他哭也好,都没关系,”叶青花手还是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神色几乎哀戚恳求,“只要你不去找他,离他远远的。”
花重阳静静听她说完。
屋里一片死寂。
许久,花重阳满脸麻木的勾唇笑笑,看向叶青花:
“那要是,见不到他我才觉得不好呢?那怎么办,青花?”
“……”
“那个伤你的男人,你不也一直没忘了他么?”
“不要提他。”
“要是忘了,你会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么?会有事没事一个人坐在塌边出神么?”
花重阳还是笑着,手捏着那枚玉片直递到她眼前,声音也开始颤:
“要是忘了他,你会为了他的女儿,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么?”
叶青花一下呆住,双唇颤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花重阳放下手中玉片,缓缓将叶青花领口拉开,露出锁骨下一大一小两颗痣,声音抖的几乎不成话:
“你到底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一直瞒到你死?还是等你死了,也不准备告诉我?”
即使声音颤着,她问的也有些咄咄逼人,可是问到最后,她张着口,却怎么也叫不出那声“娘”——
叶青花呆了片刻,一张手将花重阳揽进怀里痛哭出来:
“重阳……重阳!”
花重阳默默伏在她肩头,叶青花泪流的越多,她却越流不出眼泪。六岁到十九,十三年,她没有一天不再想着她念着她,可是这时候,她竟然一滴泪也滴不出来,只是一身疲累任叶青花紧搂着她,最后轻声在她耳边问着:
“青花……娘,你听我的,跟我去找兰无邪要解药,好不好?他会给的会给我的,他喜欢我我知道,我也喜欢他,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就算他骗我我也不觉得委屈——”
叶青花倏然收紧放在她背上的手。
花重阳恍若未觉,抬起头手握住她的手眼中神情近乎哀求:
“等你解了毒就离开青楼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有一天我跟他够了腻了不能在一起了,我就去找你,咱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像小时候我们在少林寺山下,谁也不管谁也不理,就你跟我两个人,天天只要想着吃什么玩什么,算我求你,算我求你——”
说到最后,不知不觉花重阳已经泪水涟涟,叶青花又将她揽进怀里,许久流着泪点头:
“……好。”
第二天一早,几乎一夜没睡的花重阳便出了青楼。
可刚迈出大门,就被一只手拦住:
“花重阳。”
花重阳转头一看。
任薄江再裹上十层面纱,她也能一眼认出她。
薄江一袭浅红衣衫,隔着薄薄面纱抬头看她:
“你要去哪?”
花重阳冷笑:
“不关你的事,薄姑娘。”
“可我要说的,却关你的事。”
“我还有事,恕不相陪。”
说完花重阳摆手挥开薄江拦她的手就要走,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冷笑:
“我就不信,兰无邪马上没命了,你也能不管不问。”
花重阳脚步一下顿住。
薄江挑着眉梢,曼声细语轻声笑着:
“怎么样,装不下去了吧?信不信由你,兰无邪受了重伤此刻躺在画舫上奄奄一息,迟不过中午就会没命。你不去看他一眼?”
花重阳顿了顿,抬脚又迈步。薄江跟在她身后,说话的声音脆嫩娇媚,可就是透着一股欠抽的劲:
“听说你不要他了。是不是那天在画舫上听到我们说话了?”
“……”
“还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