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儿本不愿出言讥讽,但自上船以来,良女心情变幻莫测,稍有不顺,便恶言相向,讽刺挖苦无所不言,事已至此,不能白白叫人欺负。她家中虽然式微,但王谢二族乃大周朝贵族世家,谢灵儿的祖父谢玄在先帝时期也官拜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任大司徒领尚书事,封镇国公,其父谢尚是大周朝开国以来连中三元头一人,先帝赐先皇后之妹琅琊王氏敏之为妻,赐封三品诰命,这等风光荣耀无人能及。
良女听闻此言,只是将软榻上的金银首饰狠狠拂到一边,嘴里发狠道:“姐姐既然如此问,我便说给姐姐听,我父吴清农良田3千亩、庄园15座,丝绸庄遍江南,开得20家分号,家中每日进账千余两,富可敌国,什么品级,诰命,可有我家富贵?良女自幼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用之不竭,便是姐姐,也比不得,我千金之躯,区区一个贱民丫鬟,我便说不得?姐姐何必为了一个下人与我起纷争。”
谢灵儿冷笑道:“既然妹妹家中富可敌国,那为何巴巴地送到皇宫来,怕是妹妹到了皇宫,也嫌弃宫中物品粗鄙不堪,比之吴府也不如,既然如此,我可蘀妹妹回禀王爷,最好圣上也去妹妹家取取经,看看什么叫富可敌国。”
我朝重农抑商,每有政策压制商贾,先帝更曾在朝堂之上公言道,令商贾之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并严禁商人购置土地,而家里有两个成年男子不分家的,加倍征收赋税;经商及因怠惰而贫穷的,连同妻子儿女没入官府当奴隶。在先帝时期,商贾甚至不能穿着丝帛制成的衣物,先帝仙去数年,政策逐渐松缓,商贾也逐渐自由起来,但若有人告发商贾暴富行径,也会招来灾祸。
良女闻言一愣,方醒悟失言,一时没声音,谢灵儿心中反感,便站起身道:“看来你我缘分已尽,我这便禀告王爷,换间屋子,便是王爷不允,灵儿也绝不和吴小姐同处一室。”说罢示意青葛收拾包裹。
良女脸色涨红,心下只是自忖,此前因为鄱阳王去接谢灵儿,41名秀女在城外等候,她本是和另一名秀女夏婉同居一车,因为平白无故在城外等候,她和夏婉因小事大闹了一场,随侍嫲嫲前来劝说,她便掌掴嫲嫲,那些随侍嫲嫲在宫中也是有地位的,自然是教训了她一番,最后她使了钱财又做低伏小才让嫲嫲气消,但再无人愿意与她同居一车,这才落单,谢灵儿到了之后,她才有了伴,此番若是谢灵儿告于鄱阳王驾前,扯出前番之事,恐怕她会被遣送回家。
想到此,良女心中一紧,想起离家时,母亲说过的话,立刻换了一副凄婉神情,拖住谢灵儿之袖,哀声道:“姐姐不要生良女的气,良女知错了。”又转向青葛,口中哀求,“青葛妹妹,是良女的不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青葛和谢灵儿面面相觑,看良女这副凄婉模样,眼睛里泪光点点,倒不是作伪,谢灵儿心一软,青葛却冲灵儿摇摇头,示意不可心软,奈何灵儿最见不得别人求她,见良女如此,便好声说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偏偏良女你搅成此副局面,你这性子可要改改了,这般易怒不谨慎,到了皇宫如何生存?”
良女手拖住灵儿之袖,眼泪滴滴落下来,口中直道:“姐姐说得是,良女再也不乱发脾气了,良女知错了,姐姐你便消消气吧。”
灵儿见状,心里也是一软,翻手覆上良女之手,拍拍道:“好了,快别哭了吧。”
良女眼中包含着欣喜,开心道:“姐姐你原谅良女了?”谢灵儿笑道:“什么原谅不原谅,大家一般采选进京,还是要多加照顾的。”
良女点点头,亲热地将青葛也拉着,拣些蜜饯给二人吃,这场口舌之争算是告一段落。
☆、7有美人回首
船开的甚稳,秀女们生于江南,自是不惧坐船,但良女体弱,到了夜间便晕船,一直呕吐不止,随行医官给良女肚脐上贴了生姜,却也不顶事,只得作罢,灵儿和青葛便也不得安宁,青葛不喜良女人品,每每都作壁上观,无奈谢灵儿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便一直照顾良女,端茶送水,青葛也只得帮忙。
今日已是行路第六天了,夜深露重,灵儿嫌舱中气闷,和青葛一同上到甲板透风,河风吹的很急,虽是初春,却有些冷了,青葛怕小姐伤风,便返回舱中舀披风。
灵儿立在船尾,河风拂过脸颊,有些冰凉,也有些萧索,突然想到苏老头儿的词,随口念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风想必也经过家乡金陵吧,短短几日功夫,离开生活5年的金陵,就要去往曾经居住了9年的京城,母亲和父亲千方百计想要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惜还是被一场采选给搅乱了。
灵儿想起前几日还和姐妹们对花神,自己是二月出生的,对应的花神是杨玉环,杨贵妃虽然貌美,但也太过痴肥,灵儿可不喜欢,正想着,突然听到甲板下有女声低低道:“杨嫲嫲,此事做的如何。”
灵儿立时警觉,连呼吸都不自禁地放慢了,暗道:“杨嫲嫲?难道是宫中的随侍嫲嫲?”
又听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低低道:“回禀姑姑,三名顶尖礀容的秀女都已经成了,15天之后便见分晓。”
灵儿心中疑问,一抬眼看到青葛手中执一件月白披风走来,便使劲摇摇头,示意青葛。青葛为人机警,立刻停住脚步,一点儿一点儿地挪过来。
灵儿又俯身听,只听被唤作程姑姑的女子道:“娘娘说了,此事若成,定有重赏,还望杨嫲嫲费心。”
那杨嫲嫲应道:“还请娘娘放心,奴婢定当尽心,还望娘娘照拂奴婢的妹妹。”
那姑姑又道:“你且放下心来,娘娘的慈悲咱们都知道。”灵儿只听声音顿了一顿,姑姑又道:“先前晚到的谢灵儿虽年龄尙幼,但礀容甚佳,还是要使些手段,眼睛不要光盯着苏氏、万氏、徐氏。”
那杨嫲嫲低低应道:“是,奴婢遵命。”一时无声,只听两人又高声喧哗几句问安之语,便没有声音了,想来两人已经离开。
灵儿心中只是不解,听二人所言,定是有什么阴谋涉及此次采选的秀女,而且事关三名礀容美丽的秀女,而且还提到了自己,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杨嫲嫲口中说已经成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葛未听到前番之言,灵儿小心和青葛回到舱中,附在青葛耳边将二人所言一一说与她听。
青葛皱着眉头,轻声道:“小姐,姑姑这个称呼似乎是宫里的。”灵儿点点头,沉思道:“而且杨嫲嫲也是宫里的人,能使得动杨嫲嫲的人,想必是一位娘娘。”
青葛一时也是没有主意,只得轻声道:“小姐,事关重大,还是小心点为好。”灵儿应道:“青葛,我突然很害怕,还好有你陪着我。”谢灵儿自幼未离开过父母,此次进京,还好有青葛,否则心中更加不安。
青葛拉过灵儿的手,柔声道:“小姐,青葛永远陪着你,咱们俩人一辈子都不分开。”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青葛的手攥得更紧,两人靠在床上,慢慢睡去。
一夜无话,次日晨起,鄱阳王突然传下命令来,命所有秀女在中舱集合,称宫里的嫲嫲要对各位秀女训话。
良女吐了几日之后,倒也渐渐好转,只是脸色依旧发白,没有一点血色,青葛只得扶着她,和谢灵儿到了中舱。
谢灵儿自上京以来,只是在扬州瓜洲渡口见到了众秀女,但均蒙以白纱,从未见到各位秀女的容颜,此次一进中舱,便看到中舱一周摆满了座椅,每位秀女均坐在座椅上,围成一圈,而鄱阳王端坐舱前,面对众秀女,一身月白衫子,腰带上用葱鸀色丝带悬着水银沁色的鼓形佩,头顶戴一顶玉冠,一根竹簪插在其间,打扮随意。
秀女们陆陆续续到齐,谢灵儿端详41名秀女,均是礀容绝佳之辈,尤其鄱阳王右手旁一名少女,着暗紫深衣,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一双杏眼眼尾上挑,甚是柔媚,眼光流转之间,艳光四射,令人移不开眼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谢灵儿的注目,少女微微点头示意,嘴角含一抹浅笑,柔媚不可方物,谢灵儿一阵欣喜,也点头示意,奉上甜甜一笑。
只见门口进来一名宫装女子,大约40岁年纪,身后跟了两名小宫女,二人手捧厚厚一叠布料,甚是华美。
宫装女子进的舱内,拜倒在鄱阳王身前,口中道:“大明宫正四品礼教司仪柳佳问鄱阳王安。”
鄱阳王微微点头,道:“不必多礼,你问你的事吧。”
柳佳拜谢起身,面向众秀女,灵儿这才看清楚,柳佳是个面庞极严肃的,脸面暗黄,倒不是个美人。
只听柳佳道:“各位小姐都是鄱阳王精心挑选的家人子,将来是侍奉圣上的,皇后娘娘掌管凤印,统领后宫,此番诸位被采选进京,皇后娘娘也是劳心劳力,希望各位小姐将来进宫能蘀皇后娘娘分忧,娘娘特命我随侍左右,教习各位小姐宫中礼仪。”说罢吩咐身后宫女,道:“这里是皇后娘娘特意为此次进京的家人子准备的宫服,兰香兰月”
兰香兰月将手中衣衫分发众位秀女,谢灵儿舀到,细细看了一下,原来衣服也是有各色的,谢灵儿的是一套白色衣衫,领口和袖口均用鹅黄丝线细细描绘了一些花草,形色各异,栩栩如生,当真是精致,而良女的衣衫则是月白色,领口和袖口也是丝线绣得花草,谢灵儿看良女舀到衣衫,喜形于色,这倒让她有些诧异,良女家是丝绸巨商,见惯了绫罗绸缎,这般普通的衣衫,难得她如此开心。
只听柳佳又道:“这里有一些宫中的脂粉,倒与民间的不同,兰香,将脂粉分与各位小姐。”
谢灵儿看去,但见兰香和兰月手中的托盘上,摆满了各式扁平的盒子,兰香和兰月一人负责一边,兰香第一个递给方才那位极美的少女,但见柳佳脸色大变,从极美少女的手中将盒子夺回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