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蕙微微眯了眼。淡淡说道,“起了。我这院子里素来安静惯了,冷不丁有人在我歇息的时候说话,就有些睡不着。”——你不说,我来说,且看你是何用意。
江玥没料到阮蕙竟会出言责怪自己打扰了她休息,便陪笑说道,“还请王妃见谅,我是听说我屋里的喜风跟芍药姐姐发生了摩擦,心里觉得不安,想着要跟王妃道歉,才……”一边说一边令喜风过来向阮蕙请罪。
喜风料不到江玥会突然拿她说事,无奈之下,只得上前两步,直挺挺地跪倒在阮蕙面前,低声说道,“奴婢不该跟芍药姐姐发生争执,还请王妃处罚。”
“些许小事,还用得巴巴跑来请罪?” 阮蕙便不耐烦地的挥了挥手,“外头有杨管家,内院有采青帮我理事,往后再出了这样的事情,直接到采青那里领板子就是了,不用来烦我了。”
此话一出,不仅采青有些意外,便是连江玥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自己巴巴地上前示好,没想到,竟换来佑王妃这样的态度。
阮蕙似乎还不解气,打了呵欠,睨了跪在地上的喜风一眼,又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么?”
喜风就抬起眼睑瞥了江玥一眼。
江玥便向喜风说道,“王妃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赶紧随采青姐姐去领罚,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喜风本意是想江玥为她求求情,不料竟得了这样一句,只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是。”
因阮蕙对待下人们一向宽厚,甚少有惩罚的事情发生,不过也并不代表采青不懂得怎么处罚下人,毕竟,当初阮蕙未出闺时,阮府的当家主母李氏隔三岔五就会“示范”一次。
于是,采青便在上前面领路,带着喜风去了。
当然,也并不是要去打喜风的板子。若打了喜风,岂不是也要打芍药?不过是带她去处事房坐一坐,好好敲打一番而已。
看两人去了,阮蕙这才正色说道,“不知江小姐特意守在我的门外,是不是有什么指教?”
江玥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肃然说道,“先前王妃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回房想了许久,考虑再三,决定把话跟您说清楚。”
“有什么话非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守在我的门口?若叫有心人看见,只怕又要传出我苛待你的话来。”阮蕙淡淡说道。
“我知道王妃不是这样的人。”江玥说道,“您一向慈悲为怀,从没有传出苛待的流言。”
“这个你倒是清楚得很呢!”阮蕙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趁着眼下无人,赶紧说吧!”
“我想……进屋再说。”江玥脸上微微一红。
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你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阮蕙心下暗忖,便伸手招来候在不远处廊下的一个小丫头,“我跟江姨娘在屋里说话,你好生看着,有人来时,就高声通报。”既然想进屋里说,想必是什么私密的话了,那就卖她个面子。
阮蕙跨步进屋,江玥就势搀起她的胳膊,与她一同进门。
待阮蕙在上首的软榻上坐了。江玥便在下首笔直地站着,略略低着头道,“我想跟王妃说的……就是关于景王跟我说的那些话。”
阮蕙不由得笑道,“你可真有意思!景王跟你说了什么,又与我有何干系?用得着巴巴跑来告诉我么?再说了,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看。你还是不必说了。”这话却是违心之语。但是凡女人。都有八卦细胞,眼下有送上门来的秘辛可听,她又怎么能开口拒绝,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看看江玥的态度。
果然,江玥脸上就露出一丝犹豫。自己想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没想到佑王妃竟是不感兴趣的。倒是自己的失策了。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由不得她不说了。如此一忖。还是抬起头来,迎上阮蕙的目光,低低说道,“这些话憋在我心里许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诉说,您就是不想听,我也是要说的。因为这事,与佑王爷也有关系。”
把杨恪也牵扯进去了?阮蕙暗自心惊。顿时笑道,“你这话可不是唬我的么?景王爷素来与咱们家王爷往来极少,两人虽以兄弟相称,往常也没什么结交——再者说了,景王跟你说的话,自然都是私密之语,怎么又会与咱们家王爷有关系呢?”
江玥仍是迎着阮蕙的目光,不退不避,“王妃您且不用着急,听我说了您就知道了。”
“那好吧,你且说来听听。”阮蕙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倒要看看,你们与咱们家王爷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最后一句,语气平淡若水,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也似乎表明她对这事,原本就没有上心。
不过江玥见她愿意听自己诉说,眼里就微光一闪,随即轻声说道,“有些话,只有咱们女人之间,才可以说得出口……” 顿了顿,又道,“景王与我的关系,也不知外头传成什么样了,反正于我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说着抬头看着阮蕙,“我这么说,相信王妃您也一定会有疑虑。”
阮蕙微微一笑,“我足不出户,可没有听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好像刻意证明自己不会轻易相信外面的传言。
“您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江玥唇角微翘,唇角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形,不过在阮蕙看来,这样完美的微笑,略带了些涩意。
接着,江玥又低叹一声,轻声说道,“景王他……是个废人。”
阮蕙大吃一惊。景王本人她虽没有见过,不过偶尔听杨恪提起,说是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没听过有什么残疾,莫非是那方面……
未等阮蕙脸上的讶异之色消褪,又听江玥说道,“我有个表哥,与景王私交甚密,无意中窥见他小解……所以,我父亲才想了法子拒了当初先帝戏言的亲事……却不料景王他竟死死咬住这门亲事不放,无可奈何之下,父亲才推荐了唐家的嫡长小姐唐芸芝给圣上,圣上才做主为他娶了唐小姐为妻,可景王还是不肯放过我,非要纳我为贵妾,父亲想来想去,只得求了圣上,让他把我赐给佑王为妾……这便我为何成为佑王爷贵妾的来龙去脉。想必,王爷与王妃都已经从别处知道了一些内幕吧!”
原来,这才是江玥对杨恪“一见钟情”的真正原因。想想也是,与无能的景王相比,杨恪就成了玉树芝兰一般的人物了,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动心的?
可是,景王虽然在那方面无能,但在其他方面都是佼佼者,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是立意要登上王位的。如果不出意外,景王即将取代孝宗成为下一代主宰这个时代的君主。江玥的父亲既与杨恪是同一派系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些内幕,为何还是甘愿把女儿嫁给杨恪?与其做一个碌碌无为的王爷的妾室,还不如做一个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显赫呢!难道在这个父亲的眼里,荣华富贵与功名利禄都比不上女儿的“性福”重要?如果真是这样,这位父亲,可算是极开明的人了。
171、海底针
这些内情,自然都是阮蕙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看来江家把这事捂得太紧,竟连景王决意要纳江玥为贵妾的事都没有传出只字片语来,再加上孝宗对这位礼部侍郎的言听计从,江家老太爷的手段,就可窥见一斑。
只是,长宁的王孙公子多如牛毛,未必就没有比得上杨恪的,这位江侍郎,为何就单单挑中了杨恪,还恳求孝宗把江玥嫁给他为贵妾?
这其中,又隐藏什么连杨恪也不知道的阴谋?
阮蕙心思百转,仿佛沉浸在江玥所说的秘辛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江玥小声唤她,才侧过脸来,脸上仍带着余惊,“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这些事,与咱们家王爷又有何干?”
“王妃您想想。”江玥把最羞于启齿的话说出来后,反而显得镇定了许多,面对阮蕙时也坦然了不少,“圣上把我许给咱们家王爷为妾,景王心里又会怎么想?就算对咱们家王爷不存怨忿之心,想必也就此生出生分之意来了。景王爷将来是要……所以,这事与咱们家王爷的关系可就大了。”
她一口一个“咱们家王爷”,简直把杨恪当成真她的丈夫了。
都是因为你,才会把杨恪扯进这件事,人说“红颜祸水”,看来果然是不错的。阮蕙听得心头着恼,又听她话里的意思,仿佛已经知道景王是未来的君主人选,因此就压下心头愠怒,定定地看着她道,“景王将来要怎么样?该不会拿这事而订佑王的罪吧?”
江玥避开她的目光,轻声说道。“身处高位的人,通常都是喜怒无常的,谁又知道他将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为难咱们家王爷?”
“你特意在外头等我醒来,就是要提醒我——将来景王会耍手段对付佑王?”阮蕙看着她,淡淡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
江玥听她语气不好。便抬起头来,恳切地说道,“王妃误会我了。我……我原也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人们常说有备无患。所以,我只是……只是想王妃能抛开成见,把事情的原委跟王爷说一说。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说来,竟是当真示好了。阮蕙心里一动,脸上仍是容色不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据我所知,景王一直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不管将来荣居怎样的高位,想必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妾室而为难佑王的。”
见阮蕙听不进自己的意见,江玥不由得有些急了,眼里瞬间就蕴上了一层朦胧水光。“王妃,我说的。都是真的,还请您相信我,在王爷面前提一提吧!他成日在朝廷打滚,感觉都是敏锐的,他一定能判断出我说的是真是假的……”
竟是不信阮蕙的判断能力。
阮蕙不由得笑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在我听来,简直就是旷世奇闻,我都不信,又如何叫咱们家王爷相信?”
一句话,就彻底否定了江玥刚才所说。
江玥顿时如遭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