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娅却一向很笃定自己的猜测,见苍梨不说话,便当她是默认,于是说:“爱一个人,却不敢承认,也不敢去争取,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悲哀。我要是你,一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选择?”苍梨反问,“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选择的。”
“包括两个人之间的爱吗?一旦爱上了,就会抛却身份、年龄、所有一切的差距和阻碍,这也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但是你却在违背你自己的心,不是吗?”潍娅语气笃定地说,就好像她完全洞悉了苍梨的内心一般。
苍梨微微一愣,目光深邃地看着潍娅。难道,这个丫头真的知道了吗?那么她现在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让自己看见她和皇上一步一步发展,来宣示她的成功,让别人都知难而退吗?苍梨轻轻咬了下唇,对潍娅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潍娅却并没有理解苍梨这句话的意思,仍是照着自己的思路,说:“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是靠自己争取的罢了。如果从一开始就屈服于命运,那是永远都得不到幸福的。”
“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幸福,未必真的值得。”苍梨淡淡回应,转身走开。
潍娅蓦地一怔,继而跟上苍梨的脚步。不过她心里想着,难道苍梨是在指责自己?因为她想要皇帝一心一意的爱,所以必须把别的嫔妃都踩下去,这样,算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便是多一个人,也会造成所有人的伤害。我决不允许我的爱情,有这样的杂质。可是对你来说,这并不是你所担心的吧?你是在为别的嫔妃鸣不平吗?”
苍梨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潍娅,说:“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明白!”潍娅却反驳。“因为你很清楚,你的幸福,并不取决于我要怎么做。你的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只要你愿意去争取,不是没有可能。”
苍梨再怎么聪明,也想不通潍娅所说的逻辑,不过潍娅说得对,自己的幸福是在她自己手中的,也是她自己亲手放掉的,怨不得任何人。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潍娅倔强的脸,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从前。当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还是那个养在深闺里的公主,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在她的父皇面前仰着倔强的脸,决绝地请求离开皇宫,从此后,再没相见。她以为,只要逃开那座金碧辉煌的囚牢,她就可以让自己的心得到解脱,但是那样倔强,换来的是怎样的后果呢?她连自己父亲离世,都不曾陪在他身边。纵使她心中有恨,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怎么能说断就断?何况她明白地知道,母后和父皇深爱着彼此,母后至死也没有恨过她的爱人。那么作为女儿的她,又怎该去衍生这份恨呢?
“你真的觉得,你能打动皇上的心吗?”她忽然问。
潍娅转头看着苍梨,说:“我尉迟潍娅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可是爱情,不是你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苍梨反驳说。
“爱并不需要回报。如果感情演变成感激,那就太可悲了。我要的只是让他感受到我的心,只要是真心付出,就一定会有回应。”潍娅笃定地说。
“回应却并不见得就一定是好的。”苍梨想起自己对湛溪说的那些话。从前到后,恩爱到伤害,不过也如此而已。她用绝情来回应他的真心,真是讽刺。
“那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不是吗?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就连一半的机会都没有了。”潍娅笑了笑,高高扬起下巴,挑眉说道。那表情,似乎志在必得。“我现在,正在一步一步接近我的目标,不是吗?”
苍梨轻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或许吧。”
皇上的心,谁能说得清楚呢?她连自己的心都不能掌控,别的还有什么能让她足够坚持信念?
“我可以跟你保证,等到我成功那一天,一定也会成全你的。毕竟这些天,你也算帮了我不少忙,在这后宫里,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人肯跟我说说话了。”潍娅大大咧咧地笑道,似乎并不介意被排挤,但是对苍梨仍是透着一份感激。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给她容易亲近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们同样有着“外乡人”的身份吧。
苍梨却不解她的话。成全?她想要成全什么?为什么尉迟潍娅说话总是怪怪的?总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皇上来了。”莲蓉小声提醒了一句。
这却并没有化解苍梨一时的尴尬。她抬起头瞥了一眼,微微一愣,喃喃说道:“安王也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在莲蓉耳边嘱咐了一句。
潍娅听到苍梨的呢喃,又见莲蓉悄悄离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苍梨的反应,她和安王之间的关系,果真是不一般吧。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悄声在苍梨耳边说:“要试探一个男人的心,只这样看着是不够的。”
“嗯?”苍梨疑惑地看着潍娅,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这次我来帮你,如何?”潍娅压低了声音说。
苍梨看见潍娅嘴边浮现出一抹自以为是的笑容,虽然不知她要干什么,心里却有不祥的预感,正要拒绝,却见潍娅飞快的向自己伸出手来,轻轻地推了一把。苍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冷不丁被潍娅这一推,脚下一歪,整个人就扑进了湖里。
“啊——”
湛溪和轻云正一前一后往花园走来。青松急匆匆地赶来,在轻云耳边说了句话,把手里的绢子递给他。
轻云面露喜色,展开那绢子,只见上面回了一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他先是一愣,继而“噗哧”一笑。这个丫头,是在笑话他躲躲藏藏的呢!
“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湛溪注意到轻云的举动,不由问道。
轻云收起绢子,一本正经地说:“不瞒皇兄,臣弟此次外出,恰好到了东海县,遇到徐丞相办公,于是夜探那徐府,竟发现了一件惊人之事。”
“哦?”湛溪立马停住脚步,严肃地看向轻云。“你为何不早向朕禀报?你发现了什么?”
“皇兄不必紧张。臣弟所说,与徐丞相手中的事件并无关联。只是,却牵扯到另一件让皇兄头疼的事。不过臣弟尚且在核实中,打算有了确切消息,再向皇兄禀报。”轻云不慌不忙地说。
“你办事向来出其不意,朕倒也不怀疑你的能力。既然你有信心,朕就等你好消息便是。”湛溪没有坚持追问。毕竟是亲兄弟,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
“那这次臣弟若是立了功,可否向皇兄请求行赏?”轻云一反常态地问。
湛溪微微一愣,说:“这倒奇怪了。平日朕要赏你,你一一推辞。这次怎么却主动要求赏赐了?你是不是看上宫里的什么东西了?你若是喜欢,朕赏你便是。”
轻云笑道:“皇兄知道臣弟的个性,无功不受禄,而这件赏赐,一定要臣弟有功之日才敢接受。”
若不是异常珍贵,轻云也不至于如此。湛溪便点点头,说:“你既然坚持,那就依你所言。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慎重。”
轻云笑而不答,岔开话题说:“皇兄让臣弟今日陪你来御花园,难道只是为了散步?”
“朕答应了那北夷公主,今日同她游园,可是又实在不想与她单独同行,只好拉上你了。”湛溪毫不避讳地说。
“这个北夷公主,臣弟对她也有不少耳闻。听说她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对皇兄表露心声,当真是个奇女子。这天底下,有几个女人能如此敢爱敢恨?皇兄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轻云笑道。
“朕,无心可动。”湛溪说到这种事情上,立马变得比刚才更加冷淡。只是他这四个字,却别有含义。
“臣弟听说北夷王已经回到国境内,既然皇兄对北夷公主无意,想必不久她也该回去了。”轻云说道。
“正因如此,朕才不想节外生枝。她还想怎么疯,就随她去了。”湛溪答道。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湖边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湛溪心中一紧——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两人紧走几步,就看见潍娅在湖边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怜贵人落水了!”
湛溪脑中似乎眩晕了一下,只见那一片幽碧的湖水中,那熟悉的身影拼命挣扎。不等别的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冲了上去,“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奋力向苍梨游去。
☆、第107章 入怀
夏季的水面原本还有暖意,可是随着意识逐渐模糊,苍梨的身体慢慢往下沉,落入冰冷的水底。
幽暗的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包围。
那一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惨白的光照亮了母亲消瘦的脸。毒药的苦涩气味飘满了整间屋子,若不是身后那双手死死地捂着苍梨的嘴,她一定会发狂地尖叫。眼前的一幕,就好像巨石一样压在她的胸口。她眼看着一切发生,却没有办法阻止。眼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淌下来。她沉重的喘息声被掩盖在了那群人得意洋洋地叫嚣声中,还有窗外的隆隆雷声。
浓烈的药味儿让人窒息,那些癫狂的笑声更让人无法喘息。苍梨在嬷嬷的怀里挣扎着,闷热、恐惧、狂躁和心碎,让她逐渐地失去意识,脆弱的身体抽搐得好像被牵线的木偶。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拼命地摇晃自己的身体,但她却觉得身子那么轻盈,好像轻轻一动,她就能化成一道光,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忽然有一股熟悉的暖流,从嘴唇灌进来,好像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她,不让她走。她忍不住回过头,向黑暗中张望。在那一片模糊的光晕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张脸。那样浓烈的忧伤蓦地向她袭来,耳畔回荡着拥有强烈愿望的声音。
不要……不要走……不要……
“发生什么事了?”跑回来的莲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苍梨浑身透湿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