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下封泥,我拣了一根树枝伸进树洞戳了戳,没有虫蛇之类,探进手,摸出一卷手札和羊皮卷来。抖抖泥土藏好,原路返回。
叽叽已经找来水,两人正钻木取火。
“我以为你被狼叼叼走了,怕怕。”叽叽笑。
“你你好慢啊!”喳喳附和。
“你们也挺慢!”我向她们要来铁链石锤,“用这个敲击生火要比钻木取火快。”
两人投过来将信将疑的目光。我曾扬言能找到出路,结果还是被困在这里,不被相信实属正常。唉,以后做事还是先做了再说的好。
篝火燃起,秋风刮透衣裳。落叶呼啦啦迎面拂来。我不敢把火挑得太旺。来阵劲风火势就不好控制了,这里尽是树木落叶,说不定会被烧死在林子里。
叽叽喳喳抱在一起,冻得牙齿咯咯响。
我用树枝刨坑,累得直冒汗,我擦把汗,拿手背呼哧呼哧扇风,热死了!
她们抱在一起,发抖!
“叽叽喳喳,搭把手挖三个大坑!”
“好呀”喳喳兴冲冲地说,“看我们的。”
喳喳挥出石锤在树干上敲了一下,咔嚓一声响的同时,叽叽一跃而起甩出手中铁链一缠一拉,嘭——一声巨响,天摇地动。一抱粗的枫树轰然倒地,砸出一个大坑。叽叽像踢羽毛般将树干踢出坑。
我回不过神来。这么粗的树就这样轻易地——倒了?
韶绎身边不乏奇人,才美不外露。叽叽喳喳给我的震撼不下于倒拔垂杨利的鲁达。韶绎身边不会就我一个吃干饭的废物吧?叽叽喳喳都这样了,看起来比她俩聪明千百倍的小白脸岂不是更厉害?
我抖我抖我抖抖抖。
真如掌柜所言,韶绎如此多娇,引无数奇人竞折腰,满楼红袖舞帕招?
见叽叽喳喳又要一展身手,我喊道:“好啦好啦,这么大的坑,一个就够。”
韶绎宝贝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再多砸几个坑韶绎就要砸我了,难保不把我就着坑埋了滋养枫树。
我把火堆里未烧透的树枝拨进大坑,蒙上一层土,铺好火堆旁烤暖了的枫叶,又在不远处燃起一堆火。那棵倒地的枫树,正好可以挡挡风。
“躺在上面睡吧,这样就不冷了。”
叽叽喳喳面面相觑后拉着手一起躺下。
“咦~不不冷了耶!”
“呀~暖暖活了!”
“咦?”
“呀!”
“咦?”
“呀!”
在唱戏么?我在心底笑,人如其名啊,叽叽又喳喳。
曾经背到想吐的文字,觉得一辈子都用不着的枯燥东西,竟然在一个遥远的世界中得到了很好的应用,人生难以预料。
叽叽咧开嘴巴朝我竖大拇指:“你是牛。”
喳喳猛点头表赞同。
我一脸黑线。我承认今个儿我像牛一样吃苦耐劳忙出一身汗,但也不至于说我是牛吧?这算什么?
“你是牛牛——人——”叽叽憋得脸通红,终于说全了。
“啊,这样啊”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喳,我们会不会死、死在这儿啊?”
我淌汗,能不能不喊“喳”,容易让人误会成“渣”,全称人渣。
“有她在、不会的。”喳喳指指我,眨眼笑,嘴角的小痣异常可爱,说话也流利多了。
“哇!爱、你呦!美人人姐姐。”叽叽一下将我扑在地上,眉毛脸颊的乱亲。
“停停——停——”我只有挥手的份儿,求救无门。
“呀,她知知道我小名是庭庭耶,好激动哇……”我又被她狼吻了一气。
偶什么都不知道……偶发誓……偶知道滴话,憋死偶偶也不喊……
山鬼谣
叽叽喳喳盘腿咕碌碌说话,我听得耳朵生茧。费了好大劲儿我才听懂她们嘀咕厌恶的事儿。
两人讨厌和另一个口吃的文弱佳公子说话,讨厌听到他尖尖细细的声音。双方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大打出手。但叽叽喳喳乐意与他比拼武艺,通过招式看透对方的心思比说话要来的直接,她们两个轻功好,打不过就跑。他长了黄头发,眼瞳灰暗,性子很坏,不会笑,身上有与我一样的白芷味儿。
听到这里,我沉默了。
“他叫扶柳?”
叽叽喳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韶绎喜欢他么?”
叽叽喳喳头摇得比雨点还密,异口同声反驳:“绝不!我们的任务就是羞辱他!”
这次没结巴。
我再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自己过度的惊讶。韶绎这么对扶柳?够伤人。
一个人想努力掩饰的缺点被人刻意挑出来,肆意嘲笑,这种难堪,一般人忍受不了,扶柳是江湖中人,漓花滩滩主,士可杀不可辱。
提起韶绎不是明智的举动,叽叽喳喳马上变成吱吱哇哇了,听常人讲韶绎我就头大,叽叽喳喳滔滔不绝谈韶绎我直想撞树上一了百了。
两人原本口齿就不甚利索,激动起来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无一例外的以“少主主主”和“少少少主”开头。
没有尽头……
我悟出心得,以后和人打照面,无话可说觉得尴尬抑或找人搭讪时,提韶绎是个打破僵局套近乎的绝妙主意。
我敢打赌,屡试不爽。
三个人挤在一块睡,我睡中间,叽叽喳喳一人抱着我一条胳膊,两个人隔着我还要揽在一块,我被勒得呼吸不过来。她们笑闹时没什么,安静下来时整个林子都安静到心惊。
风声呼呼,枫叶哗啦啦,扫地的残风将倒地的那棵枫树吹得呜呜作响。喳喳睁开眼小声说她好怕,叽叽一脸愕然地瞪着我背后,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她嘴唇抖动,说:“有鬼鬼鬼——”
我反复催眠自己:她话没说完,就像先前许多次一样,我不会傻呼呼上当了,虽试图说服自己,仍毛发倒竖,冷汗外冒。最怕别人在荒郊野外这么说。我期待着,期待着,叽叽却迟迟没有下文。
“才怪呢。”叽叽又加了三个字,在我被“有鬼”这两个字折磨到死去活来的时候。
“嘿嘿,美美人姐姐,怕了吧?我就知道道你怕。”叽叽幸灾乐祸。
“你们、你们是故故意的!”坏了,舌头打结了。这两个丫头合伙骗我。
“嘿嘿!”
“哈哈!”
过于担心火堆会引燃枫林,我睡不着。叽叽喳喳睡的挺香,口水流了我一衣襟后,各自朝外翻身。一个打鼾,一个磨牙,比比谁响,时不时蹦几句惊天动地的梦话。
群魔交响曲么,这是?
我蜷成一团,越是害怕越清醒。以前失眠的时候是怎么办的?对了!看书。
凑近火堆,抽出手札,一字字认读,扶柳的字如别人口中的他,瘦弱无骨,偏偏在最媚气处透出硬气来:
“我就要死了呢。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真正爱的人不是公子韶绎,而是我的亲哥哥——扶封。”
“我和他不能在一起。这是乱伦,天地不容。”
“一次毒打后,我脸部肌肉拉伤,失去了笑的能力。求遍良方都无果后,他拉着我在神像前虔诚膜拜,祈求上天让我再笑一次给他看。”
“我越是坏,他对我越好。”
“我离开扶府,对他说我爱的人是韶绎。其实,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韶绎。”
“顺利接近韶绎后,我却惊觉他不是断袖,是骄傲自恋的变态,是鬼一样让人生恨的恶徒!”
“刺杀失败。我想过无数种极刑,万万没想到他会将我阉割,变成太监一样的废人。”
……
“虚弱的身子只让我苟延存活了二十年,不知千万年后,我的血将会召唤一个怎样的灵魂?”
这就是真相!扶柳勾引韶绎遭拒绝是真的!!!
世人争抢的漓花秘籍被封在荒郊红枫林中,一棵被弱柳环绕没有任何奇异之处的枫树洞里。只因世人都坚信扶封曾宠过扶柳,不知扶柳爱扶封。
凤姐儿揪着我的耳朵告诫过我:男人品女人,多半是用眼睛;女人看男人,几乎全部用耳朵。男人眼睛贱,女人耳根软。要想找到如意郎君,必须两耳不闻甜蜜语,一心看他如何行。往往越是喜欢你的人越表现的不在意,相反的,越不把你当回事的人敷衍功夫做得越好。
所以,韶绎明知我非扶柳,依然纵容我撒泼,是想拉拢我隐瞒真相?韶绎好厉害好厉害,那忘情的举动,温柔眷恋的眼神,千言万语在喉却只是沉默的压抑感……一切的一切都是做戏。他掩饰得如此精妙,我差点就被囚在他的温柔乡里。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偏偏占了扶柳的身体,要不要按扶柳的意志去做?扶柳勾引韶绎,韶绎把扶柳阉割了,我穿越来才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模样?
这算不算一面之词?可我“是”扶柳啊。
疲于理清这些猜测中的迷离关系,我打开羊皮卷,上面的文字与人物招式就像是早就刻印在我脑海里一样,瞬间就被唤醒了。我运气、调息、四肢百骸都流转着热流与力量,呼吸吞吐间,火苗亦跟着有规律的前后摆动。我听不到风声树声,被隔离在银河尽头、星光原野、清风之上、尘世之外……瓣瓣曼陀罗在月光下交错飞舞,落满我的发后,相继浮于碧水之上,荡开圈圈涟漪,扩大的美晕开,澄澈、清明、空灵、幽静……
“姐姐,好香香。”叽叽梦呓。
我吓了一大跳。抬起袖子闻了闻,闻不到任何香气。
又温习了几遍,将秘籍熟记于心后,我引燃了秘籍、手札,投入火堆。吃人家的手短,练了人家的武术心里结了个大疙瘩。
天已朦朦亮。日出前后比夜里要冷。我脱下外面的裙衫,盖在重新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扑灭火,堆起枫叶,抛于火堆上,撒上水,浓烟随之直升天际。
天亮以后就会有人看到浓烟,说不定会过来把我们带出去。
初阳绯红,枫叶晶亮,潮湿的味道被温暖驱散,大病初愈般的清爽填肺,阴霾黑暗散去的轻松盈心。
我揪心的是扶柳的嘱托。他似乎明了一切,说能找到此秘籍的人必是与他有缘之人,要我练好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