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命好,遇上了个好郎君,两人亲昵恩爱,最后一次见白姑娘,她被抱进了厢房,白姑娘就像是乖巧的小狸猫一样红脸笑着。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你既不是认真,就要为白姑娘多着想些,她的脸都那样了,找个真心疼她的人不容易。”
你划的伤疤会认不出来?划都划了。惋惜?同情?为我着想?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呢?善良美丽的白雪姑娘。再问一问我哪一处需要你同情?我的脸那样了又如何?
双手抓不住蓝子,我把它挎在手肘上,耐着性子听下去。
“公子,你终于笑了。你醉醺醺的样子把小雪吓坏了。对小雪做的那些事,小雪心甘情愿。小雪与两位姐姐不同,呆在白骨堡,不能侍奉你左右。可小雪的心意,你是明白的。”
“伤得重么?”
“不。怎么会呢?小雪初涉人事,不懂得如何伺候主人。”
我发力踹开门,门板荡回来碰在脚尖上,都说十指连心,怕疼的我没觉得疼。身体麻木,神智不搭调地清醒。
我踹的是隔壁间的门板。
故意踩重脚步,敲敲小韶绎的房门,小心问:“在么?请问是小韶绎住在这里么?”
白雪打开门,看座,让茶,下巴上布满吻痕,手背手腕脖颈锁骨上皆是。
“我买了太多吃的,剩下绿豆糕、红豆馅饼和豆浆,吃不下又舍不得扔掉,忽然想起有人爱吃,就送过来了。”我一一拿出,摆整齐。
“白姑娘,我想你是弄错了呢!公子不能碰豆子,过敏。”
还在骗我。
我吃绿豆糕,小韶绎要在我手里抢,我拿一块他抢一块,点心都进了他的肚子,红豆馅饼也是。
惹他生气了,我琢磨着熬制豆浆,弄得满脸黑灰,烟气熏得泪流不止,他喝完消了气,不再挑我的毛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韶绎直接问。
“打听的。”
“白姑娘,一些人的事儿不是随便就可以打听的呢,江湖险恶,不定何时吃苦头,不要好了伤口忘了疼。”
我抱起盛豆浆的食皿,拿掉盖子。
“韶绎——”白雪惊叫。
小韶绎立刻挡在我和白雪中间。
我反手把汤汁尽数倒在自己头上,笑赏二人的失算。
好烫。
食皿保温,我在篮子里塞了棉褥,匆匆赶来,借客栈的火加热,四重保护。
我浇的就是自己。想把白檀的痴心淋透,想浇醒她,梦该醒了,不要再为他辩解。
豆浆的味道,毒液一样的苦涩,幸好他没喝,蛇胆也没这么苦吧。
小韶绎,何苦把我想的如此不堪呢?我真有心泼她,会拿下盖子么?汤汁连带食皿盖一块落到她脸上岂不是更解气?烫伤她,运气好的话还能划破她的肌肤。
你在眼前,我怎敢?
你要求什么,我嘴上抱怨,心里埋怨,哪一件违了你的意?吃亏了却甜蜜得紧。你的一个冷冽眼神就让我心惊胆寒,自我反省哪一处做的不好。你板着脸的时候,我虽嬉皮笑脸跑前跑后,比你好过不了多少。
是我掩饰的太好,还是你根本不在意?在一起这么久,同吃、同住、同床而卧,你竟然没有发现。
我不会动她一根寒毛,不为她,为你。
你与她欢爱,舍不得她,护她,我看在眼里,也明白了,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事已至此,我连生你的气,都舍不得,更不要说惹你生气。生气伤心又伤身呢!气病了如何是好?
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对白雪早没有愤怒可言,就在听到她说“可小雪的心意,你是明白的”那一刻。
气什么呢?
白雪划伤我的脸,这是几个月前就该生气的事,犯不着此时气;她惋惜同情我,被人说成丑婆娘的时候我都一笑置之了呢;她误会了我和小白脸的关系,但她说的未尝不是事实,我醉酒的时候或许就是那副媚态。
若小韶绎不信,任她舌灿莲花也无用武之地。她是原小源啊,一身武功敌不过一罐汤汁么?烂俗的戏码,偏偏有人入迷。
我气的是我自己。
明知小韶绎对我不是真的,还傻傻地说服自己相信,根本不用说服,他一开口我就信了。
以前我遇事就跑,先想到逃避。今日我面对了,该给自己点奖赏的不是么?那就不要生自己的气了吧。
我也有关心我的人,他们会心疼。
“我太冷了,浇一浇取暖,你们也要多穿点。”我指着白雪的脸一字一字地吐,“不要得意太早。他今日耍弄了我,未必就是真心对你。得意常忘形,忘形灾祸来。”
小韶绎解冻似的迈开步子。
“我不想和你打,我没对白雪怎样,说两句忠言而已。”说着我冲破屋顶离去,黑曼陀罗花瓣飘洒,白芷香味儿是前所未有的浓郁。在我的逃跑生涯中,这是最快的一次。
“白檀!”小韶绎追来。
不放过我?我说了不打。
“你若是来找我,我们就来个生死决斗,好好想想吧。”我撒了一把白粉出去。
逃跑途中,我突然明了一件事:
小韶绎,就是公子韶绎。
白雪先是叫了一声主人,后是公子,再后是韶绎,没有小这个字。三侍女唤各自的侍主主人,管其他人叫主子。
很容易就能猜到的真相,我屡次在关键时刻打住。是从小韶绎对我说他是扶封的那夜开始的,还是我看到扶柳手札上写着扶封爱扶柳的一瞬认定的?
我无条件信任小韶绎,别人相违的话无一例外被我跳过。
灰连襟帽,熠熠闪烁的曼陀罗金链,珍珠光泽一样的柔和气质,弯起眼睛说着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抵着我的额头说没染风寒。宠溺到无法更宠溺一点,失而复得又忧心再次失去的那份小心翼翼。
他才是,扶封。
我怪错了人,误会了他这么久。扶柳口中骄傲自恋的变态是小韶绎,不,是公子韶绎。小韶绎已经消失了。
扶柳伤他是一回事,我伤他,那是带着扶柳的份儿一起伤害他。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扶柳,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扶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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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了吗?”
“没有。”
“弄醒她,再不来咱们放火烧屋。”
是谁?是谁在说话?
头好痛……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
“镖主?”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贱人!你做的好事!”
一鞭子下来,火辣辣地痛。我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认真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我回房处理烫伤,只在侧颈起了一溜水泡,脸红通通一片,没肿没起泡。脸皮厚了好处多,皮肉之苦要受一会儿。
给小白脸留了字条,说我出去有事,勿念勿寻。接着——
在这间茅草房里醒来。被五花大绑,越运气酸痛越剧。
“镖主,大家都在找你,仙仙急得哭了好几次,你该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闭嘴!”这一鞭抽在了水泡上,我吸一口气,肺里凉透了,止不住咳嗽起来。
“老夫好心好意送你只狸猫解闷儿,你居然驯化它,倒打一耙监视老夫。”
“你若行得正,不鬼鬼祟祟,会怯别人的监视么?一只猫都能跟踪你,败露你的小秘密,叼回那封信和藏宝图给我看。小狸猫拖那柄沉剑,发出声响惊扰了你,你还以为只是一只猫,一大把年纪了你不觉得羞愧么?正德镖局果然是靠皇甫凉撑起来的啊。”
“老夫宰了你。”
一鞭比一鞭重,皮再厚也禁不住剧痛蔓延。
“别打了,打死她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是飞剑门的周秀安。
我半眯着眼睛说话:“镖主,我只是看看那三件宝是什么,当时小狸猫不是把东西给你完好无损送回去了么?还是,你怕我说出那封信的秘密?”信里装着被你残害之人的名单,密密麻麻好几页,所关之事,无非财色。仙仙知道了会掉眼泪的吧,我最看不惯她哭,鼻涕眼泪样样闹心。
“怎么?不是某个神秘人提点你,告诉你这些事是我做的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作对,漓花滩的事,丐帮和少林的事我都想和他算一算。”
“哈哈哈,年轻人想得远,你能活过今天就不错了。他不把三宝还回来,这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果真是神秘人在搞怪。狸猫的事他一清二楚,让黄鼠狼利用我,我被抓来这里也是他从中作梗。照此推来,神秘人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下手?
“老夫一宿没睡。周贤弟,你在这里看着她,老夫去墙角躺一躺。”
屋外飘起雪花,轻微白烟烤干了湿气,火堆里不时有火舌窜起,迸溅出烟花一样的火星儿。
“喂,周秀安,你不是喜欢我么?就这样对待心上人?”我看着身上勒紧的绳索问他。
“血口喷人!你看看你什么模样,丑八怪一个!我会喜欢你?”
我侧开脸,对他笑了笑,用牙齿拉开一截衣襟,略顿一顿,朝他轻眨眼睛,伸出舌头在□的肌肤上舔了一口,盯住他,扇动睫毛,舌尖一点点滑过上齿,唰着下唇收回远处,歪着头问他:“真的么?真的不是因为藏宝图而放弃我的么?”
周秀安张口不语。
“相识一场,容我写封遗书。不用松绑,我口述,你代笔,我就感激不尽了。”
“没有纸笔。”
“我随身带着文房四宝。”
周秀安跪坐在木桌旁研墨,墨香弥漫,我闭气养神。他摊开纸张,我说了第一句话。
落笔,毛笔断折,周秀安拿到火堆上烤炙。
周秀安慢慢地、悄无声息地躺倒在地上。
我滚到火堆旁,烧断绳子。
惴惴不安,鼻尖上吓出的冷汗未干。我晃晃悠悠跑出茅草屋,如惊弓之鸟,颤栗从指尖爬到后背,想凄厉惊叫一声。
若周秀安未中计,我便是惹火烧身。
我在墨出藏了使人昏迷的毒花雾,研磨药味则散开,落笔时药物渗进肌肤,笔管里的软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