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玩笑罢了,细长眼眸深处却愈发幽深起来,他记起咬她细颈的滋味,还记起她被严观白吻住时一脸迷醉的模样。如果是他,她会如何?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告诉她,有多少次他在她门前静静站立,静静看着细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之中。
他待她真的只是难以割舍的亲情么?
言欢羞恼,举拳便朝着萧南风门面狠锤,萧南风一把包住她的手,身体紧贴着身体,他凑在她耳边轻佻说道,“容我提醒一句,□这招对我不管用,再说了,以你这姿色……差我办事,还不够格。”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言欢道,“滚。”
萧南风看着她的眼睛放声大笑,“会骂人会生气的才是言欢你啊。”
说罢,也无意逗留。他噙着奸笑得意离开,而转身的那一瞬,嘴角笑意慢慢跌落,剩下的只有淡淡的惆怅和……无限的迷茫。
鹤青不知在梅树下蹲等了多久,眼见紫影独行,他才一跃而起,“南风小兄弟。”
萧南风脚步不停,“守株待兔?”
银发与雪同白,这老头还如顽童般凑上去,“南风小兄弟怎么看也不会是只温顺的小白兔呐。”
“知道还不快滚。”
“哎哎哎,我可是从小看你长大,怎么越来越俊脾气却越来越差了,你要学学我,清心寡欲,长居哀牢。”
萧南风不耐,“鹤青,你人老了,话也多了。”
鹤青落寞一笑,“我虽面容不老,心却老了。”
第一眼见得萧南风,少年不过十五,正该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之时,可那孩子身躯单薄却眼神坚定,如同沉睡的猛兽,随时随地将吞噬世间万物。他了然,阴不凡又怎会驽钝至此,还不是惜才之心作祟,才放任他越做越大。
萧南风勇于行事,作风狠辣,又是英俊无匹,甚得邪魔外道的推崇,更兼他树大招风,正道人士恨他入骨,更有小人议论纷纷,一时间蜚语漫天,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他做了阴不凡的娈童,说他靠着大腿上位。
可萧南风从未理会,只一句,有本事便来杀我,闲话休说。
此人张狂却胸怀坦荡,让鹤青也不免心生敬意。时如白马过隙,当时少年已成大势,邪教中人以他马首是瞻。纵然怜才,权利之前岂能退让?酣睡之塌,岂能容他人侧卧?阴不凡终也意识到不妙形势,欲力挽狂澜。
眼前只看萧南风如何一力拔除唯一障碍,登上巅峰之位,同时,也将成为众矢之的。鹤青从前不知道萧南风为何这般执着,这般坚毅,时至今日,他渐渐明了。可惜的是,萧南风有一软肋,也是致命的——言欢。
鹤青道,“你有把握扳倒阴不凡吗?”
他眸轻眯,反诘道,“我有说过要扳倒他吗?”
“南风小兄弟,我也希望你与我徒儿密谋之事能成功,如果不成……”
南风打断,“没有如果。”
他朗声大笑,“和我那臭小子一样自负得叫人讨厌呐。”
“我与他不同。”萧南风笃定道,“我从来赌上的便是自己的所有。所以,从不有失。”
鹤青忧心不已,“真是叫人头痛的两个人……还有你那个言欢妹妹,也是毒得很。”
听得她的名姓,萧南风微微一笑,“舍妹的毒,不过世人所逼。”
谁人心甘情愿毒辣,不过是情势所逼,世人所迫罢了。
沉吟半晌,鹤青提点道,“南风小兄弟,若要成大事,定要舍去私情,他日必成祸患。”
萧南风冷道,“我本就不要天下。何来大事?”他要的不过是平淡生活,不过是言氏一族的太平日子,天下落入谁手,与他何干?
鹤青卯上劲的劝上,“言欢虽非你亲妹,但你若是一心执念,只会招世人唾弃,这不伦之情自然世间难容!”原想言欢与萧南风不过是青梅竹马两心相知罢了,可他清楚不过的看出,萧南风看言欢的眼神热切,言欢遭戏时又是杀尽一切的决然,这绝非是哥哥待妹妹该有的情感与**!
南风连连大笑,笑声又蓦地中止,他柔声道,“唾弃?我萧南风还不够恶名昭彰?难容?我与言欢何时为世人所容?鹤青,你真的老了。”
“南风小兄弟,你心中的女人,不可。”
“鹤青老妖怪,我心中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自己的女人,一种是别人的女人。”萧南风一笑,看着哀牢山之巅,弯弯眼角,“而伤了自己的女人的人,便是敌人。”
鹤青张口欲言,终是收住,他又何尝不知爱人的各中滋味。
言尽于此,萧南风飘然引去,始终孤身一人,行走在天地茫茫白雪中。
不几日,忽闻山下传来消息——
萧南风竟被盟主任百风擒住,正囚于地牢之中,待十天后江湖公审!
严观白听了,恍若无事般悠然轻笑,手指迅疾地在她身上落针。
言欢听了,猛然一震,长针倏地刺歪,小小的血珠沁了出来。
第三十章 暗房迷春
热巾抹净血滴,指腹有意无意擦过言欢的肌肤,严观白轻道,“痛吗?”
言欢疑惑丛生,哪里还听得外界声音。萧南风武艺卓然,为人又狡猾多端,相识七年之久,他从来都是全身而退,哪怕再险象环生,也能从容应对,怎会突然为任百风所擒?
萧南风一事,这一次到底是真是假?
严观白略高声调,“言欢。”
她一惊,茫然应道,“怎么?”
几番喊她,言欢都在太虚神游,他眉眼一低,“没事了。”
言欢扭头疑惑道,“怎么连你也遮遮掩掩的?”
自从听得萧南风的消息她就魂不守舍,活像是整颗心都被那个名字勾走了去,思及此,严观白不免一阵郁结,他道,“也?怎么说是也?”
“小白,你有些古怪。”言欢捻起外裳,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襟,“你平时可不这样。”
严观白一愣,拧着眉头道,“萧南风的事让你这样在意?连我喊你几次都没听见。”
“我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还有谁能令她连魂都丢了?胸臆里袭上酸意,他闷声开口,“不是挂心萧南风的安危?”
她手一顿,面上已挂不住笑,“没有的事,他……与我有什么干系。”
暗火已生,怎是少言寡语能平息的,可面上却是更为淡然,“那就好,下次我为你下针时莫再出神了,这样很危险。”
她整理妥当,转身笑道,“是!”
严观白瞧着她的笑脸,悠悠一叹,“何必自欺欺人。”
言语中也分不清究竟夹杂了几分怒几分醋意,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怔。他讶异自己失了理智,竟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言欢被一言戳破伪装,恍若未闻地抚平衣上褶皱。下意识地不去深想,似是只有这样,才会令她觉得安全。可是,只要心神一松,那些奇乱的情绪就会喷薄而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得她与萧南风之间有双生蛊的羁绊,不过因得昨夜一见,风景太美回忆太多,故情犹在作祟?
良久无人说话,言欢打破尴尬,“你上回说扎三个月的针,我就能恢复记忆。可是过了那么久怎么好像没什么用?”
“中断几回,导致前功尽弃。”
即便严观白下手温柔,可她仍是肉痛阿,“那还得扎多少回?”
“三回。”当言欢得知前尘往事,记起言乐,那么在她心中自己与萧南风又会是孰重孰轻?言欢虽负妖女之名,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言家人一事中便可窥得一二,连待言雄小豆子也是毫不保留,又何况是世上唯一亲人言乐?
她颔首,“哦。”
严观白淡道,“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这十日就待在哀牢山上不要乱走,我隔三天为你施次针。”
十日后,萧南风受江湖公审,十日后,他们筹谋已久的计划就将展开。
言欢嬉笑,“是了,我哪敢让小白的努力付诸东流。我这些天不走……就是。”
他听得她信誓旦旦的承诺,细长眸中流淌过柔波,“你先歇下,明日我再来。”
说完,严观白便带上门,人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由近及远,四下里也没了动静。
夜深几许,言欢几经辗转却难以入眠,此夜她反复起身,一会吹熄蜡烛,一会绾高长发,又是折腾了两床厚厚的被褥,屋内除了她翻身的响动,别无其他,她偏偏像是全身长了刺般睡不踏实。
已是二更,一双眼在黑暗中仍是睁了又闭,合上又撑开,萧南风的身影在心头百轰不走,牢牢将她心魂霸占。言欢一把扯高被子,浑身上下裹个严实,似是乌龟似的缩在里头。
可三更一过……
有人暴躁地喊了声,“混账……还是睡不着!”
当天空再度亮起时,红裳少女已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前,她的眼睑下略显青黑,整个一张疲惫的面孔。正煮着的小米粥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言欢撑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风箱。
“咦,言姑娘,大清早的你可真勤快。”
言欢看向来人,搂紧怀里的纸包,笑道,“大师兄也挺早,又是给大伙做早点?”
空悟憨笑,“师傅爱吃我亲手做的饼,小师妹近日身体不好,我想给她多熬点药汤补补。啊,言姑娘你别误会,我对每个人都这样,不是偏对小师妹……”
还没说完,他抓抓头,老实人哪里说得来谎话,空悟道,“言姑娘,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没本事,又没长相,小师妹不喜欢我实属正常。”
空悟羞怯而又苦恼的样子,竟让言欢想起了言雄,那个同样憨实的汉子,他口拙手笨,却是一颗红心闪闪发亮,直把灰暗人生都照得褶褶生辉。她经常见到言雄蹲守在村口树下,执意等着言静归来,每当看见喜欢的人时,黝黑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笑容。一个女人能得到一个男人全部无私的爱,无疑是幸福的。在爱情面前,长相这些琐碎的东西,反而变得不值一提了。
忆起他们,言欢发自真心地笑了,只听耳边有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