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毓秀宫中对她不利的话,是长乐宫那便的意思。
云婵心中稍稍一沉,暗自思量着,这说法倒也并非全无可能。便没驳她,也未加别的置评,又笑了笑:“姑娘心中有分寸便好。日后做了嫔妃,和皇太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怕有不少事要向今日这般忍让着。毕竟,还要顾及陛下的面子。”
“长公主说的是。”袭亦茹浅笑着应下,重新觑了一觑云婵的神色,便起身施了礼,“长公主气色不佳,亦茹不多扰长公主了,亦茹告退。”
等候多时却无几句话便告退,弄得白萱入殿时眉头直皱:“走这一遭就为这几句可有可无的话?这袭家小姐是在宫中待得无聊了。”
“才不是。”云婵缓缓笑着摇了头,“这番的事,就算当真是冯氏害她,现下冯氏被送回了家中,皇太后便难容下她了;而若非如此、当真是她害的冯氏,她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那她……”白萱扭过头去,望了一望袭亦茹远去的方向,低低问道,“这是拉拢长公主么?”
“只能是了。”云婵一笑,“被皇太后所厌却仍在宫中过得还可以的,除了我大概也没有谁了。她不傻,想得到的。”
春夏更迭,一簇又一簇的娇花在热浪中颓败,树梢的绿叶却绿意更浓,在阳光下映着,那绿色就好像要滴下来。
便是这蝉鸣渐响的时候,宫外传了消息来,说叶家为叶澜寻了门亲事,两家都忙了起来,叶澜进宫的时候便也少了。
倒是刚及笄赐府的明宁长公主十日里总要有八日往宫里跑,除却到长乐宫向她母后问安,便是往云婵这里走得更勤些。
“总来我这里,你也不怕皇太后听了不高兴。”云婵半是提醒半是开玩笑地道,霍檀一耸肩头,饮着乌梅汁无所谓道:“我知道母后不喜欢姐姐,母后也知道我对姐姐没有她那样的厌恶。谁也不强求谁就是了,我不说,她也不提。”
“听说你上次连宣室殿也未去。”云婵笑而责怪道,“总还是得去跟陛下问个安得。”
“皇兄缺我这声问安么?”霍檀不屑地反问,而后撇了撇嘴,“才不去那里添乱呢。前些日子我倒是去过,三次里倒有两次碰上袭氏,我才懒得理她。”
云婵一听着话便笑出了声来,一边拎起小壶给她又添了乌梅汁,一边笑道:“当初殿选时你说你不喜欢冯氏,如今冯若青回家去了,袭氏你又不待见。”
“哪是我不待见她?分明是她不待见我。”霍檀冷哼一声,抿了口乌梅汁便将话题岔开不愿多提,“不说这个了,由着她去宣室殿讨好皇兄去,我还真不信皇兄能让她当皇后。”
此番听了一番霍檀的抱怨无妨,许多时候,云婵都觉得霍檀看人太挑,小女孩爱计较的脾气一览无余。
几日后在凉亭中见到霍洹与袭亦茹时……云婵才大致明白了,霍檀哪来的那么大意见。
因着天热,宫中女眷皆换了料子轻薄些的衣裳,只是袭亦茹的这身料子未免也太薄了。
本就很有些接近肤色的浅浅杏色,薄薄地覆在身上,胸前最贴身的地方几乎能透出心衣上的鸳鸯绣纹了。妆画得精巧娇艳,描绘得微微上挑的眼角加上一抹红晕衬得眉目总羞赧含情。斟茶倒水间稍一弯腰,那向右掩去的领缘就稍稍张开,她便稍觑霍洹一眼,再抿着些似难为情的笑意缓缓柔柔弱弱地抬起手来,将领缘拢一拢。
这样的“风景”在宫中可不多见,看得云婵在凉亭前很是僵了一会儿,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愣是发不出声来也挪不动步子。
待得缓过神来,心下头一个反应便是感慨一句“这和在端庆宫中谨小慎微的那袭氏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而后继续不吭声自然不合适、离得已太近直接离开亦不合适。虽是不想,也只好走进凉亭去问个安了。
“陛下大安。”云婵行下礼去,分明地感觉眼前寂静了一会儿。
——霍洹原是背对着她的,袭亦茹则一门心思全在霍洹身上,她的到来可说是有些突然。于是等了一等才听到一声轻咳:“免了,坐。”
“谢陛下。”云婵起了身。
“长公主安。”袭亦茹见了个礼。
“臣女……”云婵摸不准霍洹目下心情如何,目光在二人间划了一划,踌躇着道,“臣女打扰陛下了?”
她略微上扬的语调带着些不肯定,霍洹一声“没有!”却是断然得接近狠厉。前后反差过于明显,弄得云婵好生怔了会儿:“哦……”
霍洹冷着脸一颔首,重复了一遍:“坐。”
“……诺。”云婵怔怔地应了,行过去坐下,觉得如坐针毡。
袭亦茹的笑容显然有些发僵,方才举手投足间的娇娆荡然无存,转而便是和从前一般温柔而规矩的微笑,给云婵奉了茶,自己也端坐下来,朱唇轻启了启,却又没寻着话说。
“天热了,陛下好雅致。”云婵微垂着首,眉目含笑,实在忍不下话中的醋意。顿了一顿,又揶揄说,“想来是宫人们沏茶不如袭姑娘细致、宣室殿得风景和此处也是不能比的。”
霍洹忽地双眸一亮,就如阴霾多日后,终于见了阳光一样——眼见着袭亦茹在旁“侍奉”了许久,心里发闷又忍着不好发火,嗅到云婵这点醋味真是意外之喜。
“是啊。”霍洹顺着应了下来,之后却没有多赏这“风景”的意思,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倒没忘问云婵一句,“朕要去御书房待一会儿,你去不去?”
袭亦茹还在眼前,瞧着那衣料下若隐若现的绣纹,云婵难免促狭地想:不是该带她去才对么?
还未及开口,霍洹的手指已在她肩头一点:“走吧,愈发热了。去寻本书看,然后到宣室殿用午膳。”
不像商量的意思。云婵无甚表情地默了一默,应了声:“好。”
在袭亦茹那句失落分明的“恭送陛下、恭送长公主”之后,云婵好一阵子没再听到有人说话。
直至跨过御书房的门槛,霍洹才忽地回过头来看一看她,解释了句:“不是朕传她来的。”
云婵低着头,不愿多提此事,只想装作没听见就此揭过去。霍洹却索性停下脚来:“朕只是没心思跟她发火。”
“袭姑娘挺好的。”云婵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唇角带起些许不太真切的笑意。一壁踱着步子往里走去,一壁又续道,“家世好、人生得漂亮、又很会服侍人。陛下召见她没什么不对,若不然,留她干什么?”
霍洹登时悟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咬着牙长舒了口气:“朕留她……不是因为……”
云婵一副悠哉哉地样子,这会儿已站在了书架前,伸手去抽架高处的书,端的是对这番解释并不在意、没兴趣听。
“……”霍洹止了话,因着脸走过去,替她把那本书抽了下来,悻悻地又道:“她茶艺也没有多好……”
云婵翻了翻手里的书,不想看,踮着脚尖又要搁回去。
霍洹被晾得有点尴尬,还是先接过书来替她搁了回去。沉默一会儿,不放弃地又说:“出来走走是因为看奏章看烦了。”
“陛下爱喝什么茶?”云婵忽地一问。
“……什么?”霍洹怔住。
云婵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茶艺么,臣女也会啊。陛下爱喝什么茶?”
明着叫板。
云婵心里憋了一口气,倒也不全是嫉妒袭亦茹,只是越细想她那大相径庭的两副样子越觉得心里恶心,平日里去端庆宫拜见她时一味地守礼温婉,这也太会做戏。
云婵这回还就乐得较真了,对方让她觉得恶心,她就反手恶心回去。何况……何况在她说袭亦茹茶艺好的时候,他还顺着说了一句“是啊”!
云婵一双明眸带着点赌气和不服输的劲头清凉凉地望着他,霍洹几乎是无意识地就答了出来:“阳羡……”
作者有话要说:——袭亦茹生不逢时
——若在现代,她会有一个专属的类别
——绿茶x……
第29章 戳破
云婵的赌气可算让霍洹清楚明白地察觉出了些她深藏的情绪;继而颠来倒去地去想;忽地恍然大悟;怨不得她那日突然要追根问底;原来那些念想根本就不止他一个人有。
彷如寻到了一件久久求之不得的东西,教人满心的欢喜。喜悦萦绕得满满当当,再细一想便会忍不住地笑出来。御书房的宫人们便发愣地看着,看皇帝时不时莫名其妙地笑一声,浸满笑意的双眼看上锦宁长公主——可是锦宁长公主……端然是和他们一样的满面不解。
“都退下。”霍洹略敛去笑意吩咐了一句,一众宫女宦官安静地一施礼;依次退了出去。霍洹又笑看了云婵一会儿,方带着思量问了句,“你嫉妒?”
“……嗯?”云婵一怔;待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之后;立刻断然否认,“没有。”
霍洹无声一笑,未予置评,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嫉妒的么?
云婵一时还沉浸在被他看破心事的窘迫中,没回过神来,发着懵便答道:“就方才啊……”
什么“就方才”?!
显然答非所问,霍洹稍蹙着眉一想,倒也不难明白,遂笑出声来:“这是承认你嫉妒了?”
“……”云婵僵住。面红耳赤地避开他的目光,抬头就往书架上看。
霍洹就在旁边挑眉淡看着她,看她还要怎么躲。
“臣女嫉妒她干什么……”云婵的目光一边在书籍间扫着,一边强撑着道,“陛下就算待她再好,也不能给她个长公主的位份……”
“嗯……”听霍洹的声音,好像在琢磨什么。云婵禁不住地偷偷瞧过去,恰好看见他向她走了半步。
心里紧张,云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身子也自然而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