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洛神没出来用晚膳,说是想早些歇息,韶灵让五月去厨房端来了菜色,她亲自前往洛神的屋子。
叩响了门,他清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也是过了须臾的功夫。“进来。”
洛神依靠在床上,长腿翘着二郎腿,一副闭目养神的神态,韶灵将饭菜端放在桌上,轻声提醒。
“你赶路很累吧,我特意给你泡了一壶安神茶,助你晚上好睡。”
“干嘛来讨好我?这一套花在你丈夫身上,不才立竿见影?”洛神懒懒散散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说的不以为然,他看似狠心,不为所动。
“不是讨好。”韶灵沉心静气,转过身子不看他,弯腰倒茶,但即便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在她做来,很是费力,她倾吐真心,柔声念叨。“只是关心。”
“关心则乱。”洛神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以前她精神满满,伶牙俐齿,他动动嘴皮子,毫不担心彻底激怒她,把她激成发火的小母狮,张牙舞爪地跟他反驳,反正慕容烨实在看不下去,会出来抱住她把她拖走。但如今,她周身祥和静美的气息,挺着这一颗碍眼的大肚子,更来帮他端饭端菜倒茶,她要是不小心掉一滴眼泪,怕是慕容烨要将他的屋顶都掀开。这种碍手碍脚想跟她吵架又不能的窝囊感觉……真是难受极了。以前慕容烨把她看的那么重,如今,她肚子里还有慕容烨的种,自然分量就更重了,他……比不上韶灵的分量。
“洛神,你还恨我?”否则,为何他们新婚他不愿来,说好了晚几日,却拖延了六个月才来,已经是漫长的半年时光……
洛神被这一句话中的哀怨和柔和所震撼,他微微怔住,他的手指几乎要抚上眼前眸光幽寂的她,但很快,他收回了手,韶灵弯腰摆弄碗筷,不曾留意到他的动作。
“我不恨你。”洛神不想继续捉弄她了,她跟慕容烨早已成为夫妻,如今更闹出人命,往后他的地位就更加卑微,不值一提,他早已看到远景,没必要自欺欺人。不比在慕容烨面前,他不敢将话说的太绝,至少他还迷恋这份交情,哪怕只是朋友的关系,但在韶灵面前,他才能倾诉自己多年未果的心情。他的眼底终于多了黯然,苦苦一笑:“若我们有可能,有没有你都一样,你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更无法从我身边抢走他。”
他不曾将韶灵当成仇敌,但一开始的确无法违背自己酸楚的心去喜欢这个姑娘,但如今,这种厌恶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洛神不再伪装冷漠,下床穿鞋,回到桌旁品尝饭菜。“他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在等你……无意间说起你的名,他的眼神会变得不一样……就算你不回来,你也早就在他的心里了。”
韶灵端着空碗空茶壶回去的路上,洛神的这一席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之中萦绕,挥之不去。
人生,会有得到的,亦会有失去的。
“洛神这么大的人,还用你去照顾?”见韶灵推门而入,慕容烨正站着脱下外袍,他自然清楚韶灵的心思,却又不说穿。
“总不能饿着七爷的贵客吧。”韶灵敛眉,语气依旧有些说笑的戏谑。
他张开双臂,环抱住她,她没从慕容烨怀里挣开,他掌心温暖无比,五指探在她浓密发丝间,指腹温柔厮蹭,无语安抚着她。她的身体,比意识更早接受了他是她深爱过的那个男人,过往对他的依赖,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她一个人太累了,独自支撑着,真的好沉重。
“我跟洛神不可能。”他揉乱她的长发,似乎为了这种疯狂念头曾经折腾过她而给她的恶意惩罚。
“洛神,是真对你有情有意。”韶灵扬起晶莹小脸,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情绪。
“我对你也有情有意,你怎么不说?”慕容烨轻点她的额头,附送一个“没良心”的不满眼神。
“我心里知道不就成了?为什么要挂在嘴上?”她笑着,语气有些嗔怒。
“往后别再提洛神的事了,我们心里清楚,跟以往一样对他就好,否则,他更不自在。”拉着她一道坐在床沿,他宠溺一笑,换得她更甜更美的绽放笑颜。
她默默点了头,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柔荑,垂眸依靠在他的胸口。
百草堂。
很久没有的混乱。
“三月,热水,五月,把刀具烫一遍。把人背到里面竹床上去,快快!”
韶灵有条不紊地指挥,提着宽大裙裾,眼神凌然,急匆匆地跟到里面。
一个粗野汉子,小腹插着一把利刃,据说是被邻里吵架的时候动了手,满身血污,很是骇人。
她已经很久没处理过这样的病患。
“你行吗?”慕容烨一把扼住她的皓腕,一脸冷凝,看她要取一把滚烫小刀,剖开汉子的肚子,将几乎没入的利刃取出来。这个女人,安安静静地给人把脉看诊开药就够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还给他跑的风风火火,还敢接手这么严重的病患!
“等结束了再告诉你行不行。”韶灵回答的漠然,她没心思跟慕容烨在此刻讨论是否应该动手,血再流多点,就会致命。她必须以最快的动作,取出利刃,把他的肚子缝合,否则,一切都晚了。
“五月,拉布帘。”她的嗓音冰冷,不曾看慕容烨一眼,或许待会儿的场景太过血腥,她不愿让任何人看。
慕容烨就此止步,知晓她的倔强个性,若是不让她动手,病患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她会更加愧疚不安。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五月才拉开布帘,韶灵正站在一旁以温水洗清双手,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冒出细小汗珠,双唇干涩。
“救活了。”韶灵没想过慕容烨还站在布帘外,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了这么久?!她冲他抿唇一笑,但眉眼之间依旧有些驱不散的疲倦。
慕容烨拉着她走回内室,她的每一步走的极慢,他只觉得不对劲,要她如此专注凝神地动刀救人,几乎花掉她为数不多的元气。
他止步停下,急欲探问她的情况,捧住她的脸颊,不放过她容颜间任何代表不舒服的警讯,哪怕是一个蹙眉,一记抿嘴,或是一抹苍白……
“七爷,我好像……”她扣住他臂膀的手,突地紧了紧,额头的汗珠无声滚落面颊,她的唇色更白了一些。“动了胎气。”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你们两个!赶快去把最近的大夫找来!一个不够要两个三个!快!”慕容烨的面色陡然变得阴沉狰狞,黑眸凌厉,眼底充血,低吼一声。
而她,说完了这一句话的韶灵,渐渐瘫软在他的臂膀之内,他屏息凝神,把她横抱起来,轻轻置于软榻上。俯身握住她的手,慕容烨低低地说,眉头紧紧蹙着:“没事,我在这儿,陪你。”
接下来的,是一场恶战。
请来的大夫说的确是动了胎气,产妇早产,索性孩子已经九个月,只要能够顺利生产,并无大碍。
看见她颤抖着身体,独忍生产的剧烈疼痛,承受把孩子送到世间的剧烈痛楚,狼籍小脸上,有泪有汗,长发散了乱了,唇咬得死白,那时,他胸口的揪闷,便未曾止歇,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别咬着自己。”他怕极了她实在忍耐不住,不经意咬了自己的舌头唇瓣,将右臂搁在她的嘴边,宁愿要她咬自己一口,转移注意。
“夫人,再花点力气!”大夫劝道:“快出来了!”
韶灵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脑海早已混混沌沌,没有理智,那一番极致的痛苦汹涌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咬住了他的右臂。贝齿深深陷入他的肌肤,一刹那,泛出血腥的味道。
伴随着孩子的洪亮哭声,新生婴孩呱呱落地。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儿子。”大夫摸了摸额头的汗,大大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他将孩子抱出,剪了脐带,将一小团沾着血的婴孩往慕容烨的怀中一塞,毫不客气。笑话,他只是大夫,不是接生婆,别指望他还要擦干洗净,再附送三五句吉祥话?!
慕容烨彻底怔住,他从未看过新生孩童,这一团血肉如今就躺在他的双臂之中,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五月送来温水和干净的帕子,沾湿了递给脸色苍白的七爷,轻轻唤了一声。“七爷给孩子把身上的血擦干净吧。”
他这才回过神来,下颚一点,生怕自己的手劲弄疼了这团血肉,把它浑身上下擦了个遍,还未仔细看清儿子的长相,只听到大夫低呼一声,有些抱怨:“怎么不对劲啊……”
“怎么了?”黑眸凌厉,扫过大夫的面孔,孩子不是已经出世,为何大夫是这等表情?!他心中咯噔一声,转头望向韶灵,她用了许多力气,美目半阖着,几乎要沉睡过去。
“还不能睡还不能睡,好像还有一个,真的还有一个!”大夫大声喊道,试图把产妇的瞌睡虫,全部驱散。
慕容烨愣在原地。下一瞬,恢复理智的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大夫的脖颈拧断,这个庸医!
“用力!”大夫说来说去这两句话,根本不敢看慕容烨杀人的眼神。
“再咬一口吧。”慕容烨认命地将刚被韶灵咬出血来的右臂伸过去,渗出血珠的牙印清晰可见。
……
慕容烨脱下自己身上的丝绸外袍,撕拉一声,扯成两半,在两个儿子的身上胡乱包了一通,算是……勉强成为“襁褓”。
百草堂实在不是让她静养的地方,他让三月五月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他则环抱着依旧昏睡的韶灵,趁着天黑坐上马车,回了云门。
她给他生了一对双生子。
算是天大的惊喜。
她先前总是嘟囔自己的肚子大的可怕,谁曾想过,那里面竟然是藏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他不曾细看,但只知道没一个是瘦小孱弱,若不是他养猪一般的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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