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主意之后,便跟在雁落身后去了品红剧团。
不出雁落所料,兰蓝正挡在品红剧团门口,叫嚣着让菊叶出来呢。这位菊叶菊班主,也真沉得住气。任兰蓝嘴里的脏话如何难听,人家大门紧闭,就是不出现。这下可好了,兰蓝更有理了,菊叶这只狐狸精是心虚不敢出来见人。兰蓝从小就恨菊叶,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菊叶抽筋断骨才能消去她心头的愤怒。
爹爹竹君,人前是大拿,人后也是大拿。对谁都绷着个劲儿,端着架子,即使是对他的老婆兰芯也是如此。兰蓝小时候以为,爹爹和娘亲之间相敬如宾,后来才反应过来,哪里是相敬如宾,分明是相敬如冰嘛。娘心里苦,净偷着抹眼泪了,兰蓝劝她,她却哑着嗓子说自己对不起竹君,自己毁了竹君的幸福云云。
这些都是屁话,爹爹竹君要不是靠着姥姥,能红遍半边天吗?能挂头牌儿,能挑班当角儿吗?娘可没有什么对不起爹爹的,当年爹爹若不是为了前程,怎么会舍弃小师妹菊叶选择娘亲。不过既然选了娘亲,就该好好过日子,整天朝秦暮楚,算什么东西!兰蓝虽然从未逮到过她爹爹和菊叶之间存有暧昧的证据,但她心里对爹爹竹君的怨,对菊叶的恨却是一日比一日深。
哪怕爹爹和菊叶擦身而过,都让兰蓝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只要有适合的土壤,就定能开出臭气熏天的花朵来。更何况,胡同里那帮子吃饱了没事干的看客们成天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关于爹爹和菊叶这对师兄妹的绯闻,更是从年初炒到年尾,虽然是老梗,可是日日翻新,从来不重样儿。
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听到这些没边儿没沿儿的事情,也就一笑了之,最多骂上一句,谁会真往心里去啊?您别说,兰蓝小姐就会,那些流言蜚语就好像苍蝇似的,专叮她这颗破了皮的蛋。
兰蓝在门口骂得是热火朝天,菊叶根本不为之所动,人家在屋里正烤火吃白薯呢。兰蓝见这法子没什么效果,便又生一计。她朝着街上围观百姓大嚷:“今儿个我让胡同里的老少爷们大爷大妈们评个理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菊叶,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就算我爹爹当年和您有一腿,您也不能一直死缠烂打。您都结婚有孩子了,怎么能如此不守妇道?就算这孩子不是跛子冯的,您也要替他想想,积德德,别让人戳您儿子的后脊梁骨说是野种……”
“什么?那孩子不是跛子冯的?”
“我就说嘛,跛子冯哪降得住菊叶那号人物啊!”
“嘿嘿,那这孩子是谁的?该不是会是竹君的吧?”
“呸呸,你们这帮说闲话的,小心姑奶奶我撕烂了你们的狗嘴。”门吱呀一声响,还没见到人,便听见菊叶的怒吼了。
“瞅瞅是谁出来了?我说菊叶班主,您老躲在暗处,也不怕长了绿毛。”兰蓝双手抱在胸前,瞪着菊叶的眼睛,菊叶也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
“我道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在外面撒泼,出来一瞧,原来是师兄的独生女兰蓝啊。”菊叶讥笑道。
“有娘生没娘养也总比路上的野种好。”等了十几年,兰蓝可算是盼到了和菊叶撕破脸的这一天:“刚刚我在恒昌酒家喝小酒,没想到菊叶班主的丈夫跛子冯也在,他啊,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往胃里灌,边灌边说什么‘那个臭婊 子,就让我沾了四回身子之类的。’我以为跛子冯是在说相好,也没太在意,谁知他又说什么‘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种儿’。我这才反应过来,和着刚刚他骂的全是您。
这些年您和我爹爹的绯闻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了一茬,不多久又长出另一茬。本来嘛,您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儿,又是个女的,被传这种闲话自然会更尴尬一些。所以,那红亵裤一事,我刚开始虽然着急上火,但细想想,觉得您不会这么伤风败俗,就算是旧情人,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但今儿个我听跛子冯酒后吐真言,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我娘总说我,对人太热乎,没心没肺。是啊,跟您这条会发嗲撒娇的狐狸精比,我哪里是个儿?!不过,您要败坏自个的名声我管不着。想当年您一出师,就踹开姥姥另立门户,间接逼死了姥姥。现在您还不肯放过我们兰家,我求求您,到别处去发骚去,别再祸害猫耳胡同了。”谁也没料到,竹君之女兰蓝竟然生得如此好口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没一句重样儿。听得各位爷们是两眼发直,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盯着菊叶。
红颜祸水,瞧瞧菊叶,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我不跟你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怎么了?我活的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菊叶强压住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师兄,的确有那么一段,可那是男未娶,女未嫁,我们哪点做错了?说我欺师灭祖,另立门户,逼死师傅,你可知道,你姥姥当年是怎么逼我的?!明明知道我和师兄是一对儿,却利用下三滥的手段拆散我们。对,我是怨,是恨,但怨的不是你娘,恨的不是你姥姥。满口甜言蜜语的人是你爹爹,对我许下什么美好承诺的人也是你爹爹,可你爹爹是怎么做的呢?他才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真小人。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菊叶这番话,说得兰蓝是哑口无言,正在兰蓝绞尽脑汁想词儿的时候,竹君和跛子冯一前一后赶到了戏团门口,与此同时,雁落站在人群里,正试图挤进去,却无意中瞥见猴三爷正鬼鬼祟祟地朝庄乐戏馆方向走去,雁落突然想起南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她心思一动,便跟在了猴三爷身后。
再说此时的品红戏团门口,可算是聚齐了身处于八卦漩涡中心的几位人物。竹君班主一如既往的帅,潇洒,即使发生了红亵裤事件和女儿泼妇骂街事件之后,他还是那么从容洒脱,那种与生俱来的范儿弄得看客们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菊叶一见到跛子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随手抄起一条扁担,照着跛子冯就狠命打去。跛子冯躲闪不及,被拦腰打趴下了。他脸上身上全是泥,嘴里还呼呼的冒着酒气。但见到菊叶那副似乎要玩命的表情,他打了一个激灵,这酒算是醒了一大半。
“你怎么不去死?对对,这儿子不是你的,你们冯家绝了后,你还不赶紧一头撞死得了。”菊叶把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了丈夫身上。
跛子冯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哇哇大哭:“我错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菊叶,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千万别带着儿子走。都挂我这张嘴上没把门儿的。”说着跛子冯卯足劲,抡圆了照着自己的脸蛋左右开弓,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惊得在树枝上立着的猫头鹰‘咕咕’直叫。
这时竹君走上前去,冲着跛子冯深深鞠了一躬:“冯兄弟,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到处惹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说着竹君拽过兰蓝,按着她的头,让她给跛子冯和菊叶道歉。
兰蓝哪里能咽得下这口闷气,她冲着竹君嚷道:“你少在这儿充好人了,那条红亵裤到底是怎回事还没说清楚呢?那上面明明绣了菊叶两个字,难不成是入夜亵裤自己跑进行头箱子里的?这狐狸精,到底是人是精,还说不好呢。说不准是你们俩在众人面前演段戏,师兄妹嘛,配合自然默契。”
“你!”竹君一甩手,给了兰蓝一个重重的耳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好嘛,这下可热闹了,兰蓝坐在地上大哭,连带着跛子冯也哭天抹泪,菊叶一转身回了戏园,留下竹君收拾残局。
这帮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那能放过这么一出生旦净末丑全凑齐了的大戏。孰是孰非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全都舔着嘴唇等着看竹君如何收这个场呢。
“若是遇到狐狸精,不死也要扒层皮。”南归站在不远处嘴里嘟囔道。
第六章:戏院里的狐狸精
眼下,品红戏团门口不光聚着看热闹的百姓,连两家戏团里的员工或端着大茶叶缸子,或嗑着瓜子,吸溜水声不绝于耳,瓜子皮上下翻飞,敢情到这听不要钱的京戏来了。不过眼下女主角菊叶回了屋,跛子冯和兰蓝蹲在地上哭,竹君班主又阴沉着脸,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莫非这戏就要戛然而止了?
不过,在嗑瓜子和喝水声的掩护下,人民群众充分发扬了我八卦,我存在,我存在,我八卦的猫耳胡同精神。有的咬耳朵,有的在掌心里写字,还有的只交换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倒是便宜了街边卖烤白薯的大爷,小生意做的别提多红火了。温饱得到满足之后,自然而然需要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比如‘听戏’。
南归冷眼瞅着竹君班主,他对于这位号称胎里帅的名角儿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虽然二人的年龄有一定差距,但仍时不时的被胡同里的大妈姑娘们拿出来比较。竹君喜素色,最爱穿天青色的大褂,头发用根木头簪子一盘,透着古香古色。眉毛犀利如剑,眼睛闪亮如星,嘴角上还总挂着一丝善解人意的笑容。最令人拍案称奇的是,竹君的脸上没有一条细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儒劲儿,人家可是年年当选胡同里中老年妇女的梦中情人,和南大掌柜走的不是一个路线。
饶是见多识广的竹君班主,面对眼前这种状况也犯了难,他赔着笑脸请众人散去,可愣是没一个人听他的。这时他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先去茶馆请南归过来,别看他年纪和自己差着将近两轮,但人家就是有那个一呼百应的派头。
“不,不好啦,菊叶班主上吊了!”只见品红戏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
“什么?”众人全都傻了眼,只见几个黑影嗖嗖的窜了进去。
“师妹,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竹君见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菊叶。
菊叶班主刚刚一个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