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人就是很矛盾的动物,一方面希望自己的所爱为人仰羡,另一方面,又不喜欢自己的心爱被人觊觎,前者是虚荣心,后者是嫉妒心,少了这两者,或许就能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第二十五章 稚孺伤自郁积来(上)
“官人?”
愣怔片刻,杨柳风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这一次,刘珩听得真切:她确实是在唤他!
蓦然回首,他迎上抬望的春水:虽然她也曾在人前称他为“官人”,但私下独处仍只唤他“珩”,他也曾经无数次想象她能如村里那些小媳妇一般甜甜地唤上一声“官人”,只是,他却不能提——连这夫妻的身份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以夫相唤?
水眸中带着微微的忧伤、微微的怜惜、微微的不安,静静地探询着刘珩的双瞳深处,仿佛可以洞透他极力隐藏的情绪。
“怎么又醒了?”刘珩勉强一笑,不想让她看出心底的感伤,于是重新倚上床头,将伊人轻轻揽过,爱怜地抚着青丝。
杨柳风却是努力抬起螓首,浅笑着再度低唤道:“官人。”
是“官人”,不是“王爷”、不是“恩客”,甚至,也不是“珩”,这样浓稠温软的两个字驱散了自责和苦痛:她总是可以适时地疗他心头的伤,总是可以轻易地解他心底的结。
刘珩沉默地狠狠吻上久违的粉唇,用无声的深吻回应着她的轻唤,阖目掩住微热的双眸,忘情地吮着甘甜的绵软,吻到窒息,吻到晕眩,却依然不愿停止、不想放开。
顺从的回应中,杨柳风忽然低呜一声,挣扎着似欲推开他。
感受到她的反抗,刘珩终于离开粉唇,微微有些受伤地看向怀中的人儿,迎望的水眸中满是歉意,杨柳风烟眉微蹙,轻喘着解释道:“刚才……孩子动得很厉害。”
刘珩垂望向她日趋高隆的小腹,眸中又有了笑意,抬手轻轻地抚着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安分了?还未落地就如此磨人,将来如何得了?”
“风儿听说磨人的孩子才贴心呢。”杨柳风温然浅笑着,却蓦地又是烟眉一蹙。
“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刘珩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已是欲待起身
“别……”杨柳风忙挽住他道:“只怕是累了,歇歇便好,何苦又惹得人家从城里巴巴地来回一趟?”她微赧地一笑,轻柔枕到刘珩的肩窝里道:“官人也累了,陪风儿一起睡着好不好?”
温淡的语声中难得地带着若有似无的依赖,这样的时刻,如此幽幽的呢喃,怎会有人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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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叶疏疏,清荷落落,绰约凌波。
虽只寥寥数笔,雅洁风姿已跃然纸上,挥洒丹青之人却是凝毫沉思,神似悠远,思若延绵。
“少爷的写意荷花越发独具神韵了。”彤墨的语声在身后轻轻响起。
方瑾微怔回神,转眸见他含笑恭立,不知已是站了多久。
“人送到了?”诧异只是在抬望的瞬间,他随即恢复了容色淡淡地问。
“小人幸不辱命。”彤墨笑笑欠身回道,却并不往下说,只直起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端正正地侍立一旁。
方瑾垂首凝望着卷中荷花,半晌,才不经意地一笑道:“她……过得好吗?”
彤墨抬眸深深地凝望着那略显孤冷的身影道:“柴篱瓦舍,粗茶淡饭。”
缓缓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方瑾阖眸轻叹道:“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彤墨静默垂首。
失神半晌,方瑾才启眸道:“明天,接他们来别庄住。”
“少爷……”
“不必再说了,我自有道理。”方瑾目色沉沉,忽又提笔欲绘,却发现毫上的墨汁早已干透了,他长吁一声,掷笔转身离去。
看着那略见萧瑟的背影,彤墨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然而,更多的担忧却在刘珩的眼中凝聚——整整一个下午,杨柳风都因胎动频繁而始终未能熟睡,至晚,竟然已略有些见红。
“我去请洪大夫来。”刘珩拧眉便欲起身——妇人身孕之事他从前固然不懂,但这么些日子佟大娘的耳提面命,于要碍之处更是反复叮咛,其中就有说到过未至临盆而见红是要格外注意的险兆。
“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吧。”杨柳风牵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况且……孩子现在也慢慢安静下来了,何必又扰得人家半夜三更奔波往复呢?”
“那就去请佟大娘来看看。”刘珩妥协着。
“别……”她仍旧拉着他的衣袖,抬睫轻乞道:“明日一早请大夫来看了就好,那么晚,大娘也该睡下了。”
村民们歇息得早,这个时辰确已是安睡的光景,刘珩知道杨柳风素来不愿烦扰旁人,若自己执意去叫人来看,她固然也只有曲意顺从,却是又倒退回昔日的尊卑高下之别。
“况且,劳累而至见红,先前亦曾有过的,洪大夫也不过是嘱咐多歇少动,调养几日便好了,今次想必因为上午诸多劳顿才至于此,又何必每每兴师动众牵累他人。”杨柳风婉声软语,见刘珩踌躇不言,终是微摇着他的袖管再度轻唤道:“官人——”
柔淡的轻唤萦萦耳畔,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醉人娇惰,刘珩低叹一声:既要做她的夫,又怎可再如往素般独断专行枉顾她的意愿?
心疼无奈,他却只得靠回榻上,拢娇躯枕到自己的肩,略带轻责地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总也苦了自己。”
“为妻事事都有官人用心照拂,哪里还有什么是苦的?”
幽幽细语如蜜般浸润了心扉,到了唇畔的不满之声就这样轻易被淹没了,刘珩无言悄喟,抬手小心地为她揉抚着小腹……
次日,黎明即起,匆匆梳洗。
刘珩顾不上吃早饭,便急急赶去城中,到得医馆,洪亦仁刚刚起身,闻听昨夜见红,忙背了药箱同往。
进堂取脉,这一次却竟是比第一回诊的时间还要久。
刘珩看着他花白的双眉越皱越紧,心也不由高悬紧绷起来。
恼人又磨人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洪亦仁终于缓缓松开扣脉的手,沉声道:“二位放心,胎儿暂且无虞。”
刘珩听言,心头方自一宽,却见他依然深蹙花眉看向杨柳风欲言又止,遂敛容揖手道:“老先生有话还请直言点拨,如磬感激不尽。”
洪亦仁轻叹道:“如今看来,胎脉虽然尚可,但散乱之势更出于前,恕老朽莽撞直言,令阃之孕本就质弱形虚,兼又母体神气匮乏,如能宽怀静养,尚可无碍,但若始终心重虑多,只怕是……”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转一念,有时候既是放过了别人,也是放过了自己。
☆、第二十五章 稚孺伤自郁积来(中)
刘珩微带怅然地望向垂首交握柔荑的人儿,明知她因何伤神,却又无言劝解,只得低声道:“多谢提点。”
洪亦仁来回打量了二人几眼,轻喟摇首,提笔开了两张药方交与刘珩,又再再叮嘱了不可多思积郁,凡事要以宽畅心怀为先,方领了医资而去。
刘珩相送至院门,看他走远,才回身进屋。
杨柳风不安地垂首而立,见他进门,忙提步迎上前,羽睫深垂,用力地交握着一双素手,低声道:“风儿……”
粉唇初启,却已被刘珩搂进怀中,他轻拈温润的下颌,深深望入掩在睫下的那双春水——虽只数月的朝夕相处,他却已知道了这样纤美柔弱的睫下可以隐藏多少如骇浪惊涛一般的情绪,逝去的四年错过了几度已不得而知,但是,现在,他不想再让她独自隐忍,因为,他是她的夫。
“傻丫头,别想太多,我哪有那么脆弱?”刘珩轻吻着她的额柔声道。
“是,风儿知错了。”杨柳风小声应着。
“不是风儿,是为妻。”他浅笑着凝睇怀中的人儿。
幽淡的气息微微一滞,玉颊已有了薄霞,杨柳风咬唇欲待偏开头去,刘珩却始终不肯放开捉颌的手,低声笑道:“昨夜自己说出口的,今日如何就不作数了?将来做了娘亲也这么出尔反尔?教孩子学了去又如何是好?”
杨柳风不得挣脱,又听得如此调侃,忍不住略带羞嗔地应道:“官人既知为人父母,岂可不尊‘非礼勿动’之圣训?将来教孩子……”她正自细语嘤嘤,冷不防已被一双怜爱的唇攫取了芳泽。
若迎似拒,让刘珩欲罢不能沉沦其中,正缱绻深处,却听柴扉叩响,一人朗声高问:“风儿姑娘可在家中?”
难得的缠绵被骤然打断,刘珩不悦地皱了皱眉放开粉唇:那声音并不陌生,正是出自昨日代主相送的彤墨之口,时隔一夜再次登门,其意难揣。垂目相顾,但见抬望的春水中亦是忧色隐隐。
他微哂勾唇:昨日那双阴霾沉抑的眸子已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初不屑一顾的蝼蚁尘芥,如今云翻雨覆强弱迥逆,那人既然对一言一辞都如此耿耿,又岂肯轻易放过这挟制嚣凌的大好良机?
刘珩澈然一笑,安抚地啄了一下螓首道:“别担心。”眷宠地为她拂理了一下鬓发,又轻轻拍了拍香肩,才自转身走向院门——审度屈伸应势而为,你真的以为刘珩是未经风雨的雏儿么?以势弹压?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得比刘璇当年更过分。
柴门开启的时候,彤墨已扬声问了第二遍。
“风儿身子不适,阁下屈尊前来所为何事?”刘珩似笑非笑不咸不淡地问道。
彤墨举目欲待看向院中,无奈刘珩魁伟挺立,柴门又只半开,终不得见要找的人,只好提声回道:“昨日故人一见,家主惦念非常,又闻知风儿姑娘居所简陋,不益调养贵体,因此命小人前来接风儿姑娘去城南别庄小住,一则,欢聚叙旧,二则,别庄屋宇宽适仆从众多,看顾侍奉自然周全,便是延医问药端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