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新建的宁王府颇为宽广,消息传播起来,并不像曾经的小门小户那样迅速。因而清平虽然是听到了第一手的消息便赶来告诉卫立荷,却也说得含含糊糊的。
“王妃,奴婢听说,有个内官从帝都宫里来宣旨,”清平说,“都说王爷去接旨,在前面不知怎么的就争执起来了呢。”
“让明慧去前面打听清楚,”卫立荷赶忙吩咐道。
明慧去了一会儿,便跑着回来了,“王妃,那内官宣的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一定要王妃和王爷一同接旨,王爷不愿让王妃出去,便拒不接旨。”
“我去看看吧,”卫立荷一边说,一边就坐起身来。
清平和明慧一起赶上来拦住了,“王妃您别着急,横竖外面有王爷在呢,”清平说,明慧也道,“王爷不就是不想让您出去受了风么,您这一出去,岂不平白委屈了王爷。”
卫立荷只得继续等着,又打发明慧出去打听,隔了一会儿,便听说宁王长史来了,把那一位内官,请到屋里说话了。
明慧又去了一趟,回来时,宁王殿下已经在客厅接了懿旨。卫立荷便猜测,宁王长史大约是给那内官送了大把的贿赂。
然后那内官就被宁王长史请走了。明慧说他转了一圈,才听说宁王带着那懿旨,直接便去了书房。
卫立荷一直等到中午,才再看到了司徒穆远,他还是一脸的若无其事,进了房门,便叫乳母把小郡主抱过来,很轻松的逗她。
屋子里很安静,侍女和乳母们自然多少听说了上午的事情,她们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主人夫妻俩。
卫立荷看着丈夫和女儿,却真也不知是否应该开口询问。这种沉默一直延续着,司徒穆远一定感受到了愈来愈压抑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看了看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卫立荷这才勉强笑了笑,“听说今天有内官来宣太皇太后的懿旨了?”
“我母亲糊涂,”司徒穆远轻描淡写的回答,“多大点儿事情,她也下懿旨。”
卫立荷便知道司徒穆远是刻意隐瞒了,迟疑片刻,才用同样轻描淡写的语调答了一句,“王爷,太皇太后有她自己的道理,你可别随意敷衍她。”
事实证明,司徒穆远肯定没有敷衍,因为他吃了午饭,略坐一会儿,叮嘱卫立荷好生休息,便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卫立荷很想再叫明慧去看看王爷去哪里,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明慧是内侍,照例不在王妃屋里陪伴,司徒穆远出门后过了一刻钟,他居然主动前来禀报,说王爷又去了书房,而且宁王长史也又被请来了。
卫立荷便愈发想要知道那份懿旨的内容了,司徒穆远显然是要准备奏表,那么,懿旨上绝不是他所说的那种小事情。
不过,以她对司徒穆远的了解,他既然中午没有说,也就肯定不会在她出月子之前说出来。
卫立荷只能当这懿旨不存在,但司徒穆远却没法做到这一点。
跟着王妃的侍女们,都已经发现了宁王殿下的忧郁。清平就悄悄的告诉卫立荷,她看到王爷抱着小郡主坐在那里晃着,渐渐自己就发起呆来。
于是等到夫妻俩单独说话的时候,卫立荷便对司徒穆远说,有事情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省得把自己闷坏了。
司徒穆远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立荷,我现在不说,就只我一个人时不时烦恼一下,我如果说出来,你肯定要跟着我烦恼,你觉得我会不会说呢?”
“可是,穆远,”对于丈夫的回答,卫立荷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便急了,“太皇太后既然叫我也接旨,那懿旨必然是有关我的,对吧?”
司徒穆远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然后他才轻声说,“立荷,相信我,事情并没有到你想象的那么糟。”
卫立荷就开始尝试把懿旨的事情完全放到脑后,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丈夫和孩子们身上。
060 圣旨
小郡主承福长到三个多月,就会笑了。做父母的只要稍稍逗逗她,她便开开心心的笑了起来。
卫立荷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那次懿旨的事情了。
距离新年的正旦日只剩下几天,从帝都来的赏赐也才送到。宁王府的众人,一直以来对这赏赐已经习以为常了,司徒穆远出面,收下赏赐,交割已毕,就正要请那内官入内献茶。
那内官突然就从袖中掏出一份封着皇封的圣旨,还没等诸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举起圣旨大声喝道,“有旨意,着宁王司徒穆远并家眷接旨。”
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司徒穆远很是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吩咐内侍,去后宅请王妃出来一同接旨。
而卫立荷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穿戴齐整,赶到前面,香案才刚刚摆上。
夫妻俩跪下接旨,这一次的旨意,似乎更加蹊跷了。
圣旨完全说的是一件家事,太皇太后从未见过宁王妃,现在听说宁王妃生育了两个孙儿,更是渴望见上一见,于是宣召宁王妃卫氏,带宁王长子永川侯司徒承晟,入宫拜见,以序天伦之乐。
这似乎就是宁王夫妇一直以来所惧怕的事情,突如其来就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卫立荷听宣那圣旨,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死亡、囚禁等等一系列最悲观的想法,司徒穆远什么时候说了“领旨”,她都不知道,只是清平过来扶她的时候,才勉强回过神儿来。
然而,卫立荷刚刚站起身,那内官却又从随从那里娶出份圣旨,依旧叫接旨。
司徒穆远的脸上,就有了明显的不豫,犹豫片刻,还是跪了下来,卫立荷便跟着他。
这一份圣旨或者才是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宫内的太皇太后做主,从帝都的官宦人家,挑选了两个才德具优、知书达礼的女子,嫁予宁王为妾侍,这份圣旨之中,同时将她二人都封了夫人。
圣旨还没念完,司徒穆远已经站起身,怒道,“不用念了,这道旨意本王不接!”
而卫立荷站起身的时候,已经看见那两个女子了,两人都穿着亲王夫人的礼服,戴了面纱,站在大门边上,似乎从一开始,她们就是站在那里的。
“宁王殿下,”那内侍一被打断,也就不念了,他一边收起圣旨,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咱家已经将两位夫人都护送到宁城,当然也算完成任务,至于这圣旨……”他转过身,对其中的一个女子说道,“李夫人,请您先替宁王殿下收着吧。”
卫立荷从未看过司徒穆远如此生气的模样,只消看他一眼,她自己也难受起来,夫妻二人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的幸福生活,似乎就被这两份圣旨而毁于一旦了,一种浓重的夹杂着恨意和悲哀的感觉令她几乎难以控制自己,她突然就想喊出声来,让丈夫把那两个女子都赶出她的家。
然而司徒穆远已经开口了,如果单从语调上,他或者已经恢复平静了,转而对赶过来的宁王长史吩咐着,“从宁城守军中拨出一支千人队,即刻出发,将这位内官礼送出我的领地。”
长史立刻向那内官走过去,司徒穆远这才看了看妻子,卫立荷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这两个女子,从名义上已然是宁王的夫人,这是无可抹杀的,那么,如何处置她们显然就是夫妻俩自己的事情了。
“王爷,”卫立荷轻声问,“我叫人收拾两间客房,请两位夫人先住下?”
“不必住府里,”司徒穆远依旧板着脸,他其实是很少用这样冷冰冰的口吻对妻子说话的,“去街上找个客栈让她们住下。”
司徒穆远说完,转身便走,卫立荷正想着如何去吩咐下人们,那两个女子中的一个,突然叫道,“表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那女子一边说,一边便冲了进来,卫立荷身边的明慧倒是眼疾手快,立刻上去拦住她。卫立荷再去看司徒穆远,他已经无动于衷的走远了。
她便迅速吩咐下人们,按照王爷的吩咐去安排,那两位夫人身边只有侍女,自然比不上宁王府这一众内侍们勇猛,于是连推带劝的,将这一群人弄出府去,登时便把府门闭了。
卫立荷这才回房去,司徒穆远已经斜靠在榻上,抱着女儿逗着她笑。
看卫立荷进来,他居然就笑了起来,“立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上次的懿旨是什么内容么?就和那第一份圣旨一样。”
“穆远,我们这是算抗旨了么,”卫立荷坐到他身边,轻声说。
“是又如何?”司徒穆远用一种颇为不以为然的口气答道,“皇帝不会派兵来把晟儿抢走的。”
卫立荷知道司徒穆远只是安慰她,皇帝自然也有皇帝自己的办法。
司徒穆远坐起身,看着妻子,“李涵之是我舅舅家的远房侄女,确实算得上是我的表妹。”
卫立荷这才想起那两个女子中,是有一个姓李的,于是点了点头。
司徒穆远又说,“窦素芬是窦皇后庶出的妹妹,以前我在帝都时也见过她。”
卫立荷又点头,“穆远,你就打算让她们在外面住着?”
“立荷,”司徒穆远放下女儿,握住妻子的手,“你替我做这个决定,好么?”
这要求其实很奇怪,但卫立荷还是笑了,“穆远,那我永远不会让她们进宁王府的大门了。”
“这就行了,”司徒穆远也笑,“立荷,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夫妻俩其实都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感,但至少在二人面对彼此的时候,还是心照不宣的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状态。到下午,卫立荷想了想,便准备了两份银钱以及生活必需品,派人送去客栈里。
送东西的内侍回来说,窦夫人全都收下了,还托他们感谢王妃的一番好意,但李夫人把他们都拒之门外。
卫立荷就问明慧,“窦夫人长得像宫里的窦皇后么?”
“一点儿也不像,”明慧说,“这位窦夫人大概像她母亲,颇为瘦小,但窦皇后更像窦家人,高挑而艳丽。”
061 对峙
这一天很快过去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