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没敢问,我只好挑别的说:“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啊?能够出宫哎,你应该感到很愉悦啊!”
“让一位常年习武的人坐弱女子才坐的马车,我能高兴的起来吗?”轻轻白了我一眼,又把头转向车外。他时不时微微挑起车帘观看外面的情景,眼里露出一股向往的韵律,却总是在意识到后匆匆收起,再迅速放下帘幔。
是怕外面的人看到了他坐在这样的马车里后难为情?
还是,怕人家看到的不仅仅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心,由着眼里的向往表达出的心性?
最是无奈帝王家啊,连一个表情,都不能有丝毫马虎。
回宫的渴望,不知不觉又减弱了不少。
“终于到了。”褪去王爷尊称,他俨然就是一个孩子,没有复杂的心机:“下次你要骑马出来。”
这是命令啊,哪里容得我反抗,可是“我不会骑马。坐车都觉得摇的难受呢。”我活络活络筋骨,认真回答道。
“我也不是天生会的啊,就你这样,出了事连逃命都不行。”他顿了顿:“哎,我教你。”
你能行吗?看着我满脸的问号,他无奈的笑了笑:“今天先玩,学骑马的事以后再说吧。”
虽然心里很渴望快点学会骑马,享受那威风凛凛的感觉,可他话已至此,我也不好多说,只好放眼向四野望去。
没想到,颠簸的不算很久,竟能找到这样一处仙境。
清山湖水,掩映成景。一片碧水潭面无风,映着夕阳的余晖,投着灵山的影子。与水相依,山色丝毫不逊,高耸青暝,云雾缭绕。山上枫红胜火,使清落的景致更多了一分灵动。落日满秋山,原来竟是这般超脱洒落。
行进山中,却又现出一分萧瑟。毕竟深山一月中,那火红,不过是新落的叶罢了。心下有些怅然,不觉吟了起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尹暮轩有些讶然地望着我:“心念谁?”
我默然,注视着他半晌,林里的秋霜散尽,雾气浓郁了起来,落日又黯了几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他。恍惚间,仿佛静止一般,却有一首词从他身上倾泻出来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何人此路得生还?何人此路……得生还……
我默默浅吟着这句词,心神恍惚,朦胧预感到什么,但却抓不住这种感觉,只能由它散漫在我周身。
明明该明白什么的,可是,究竟是什么?
“想不透就不要想了,何必呆怔在这里。天也凉了。”尹暮轩的话猛然惊醒我,这才发觉日落西山,黄昏已逝。天色朦胧的黑了起来。
“这就回去?”我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你要留宿山野?”他的惊讶比我预想的还要深很多。
“孤身上京的时候,偶尔也会如此啊,不过再做一次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实在有些怜惜这满山的落叶,心下生了念想,怎么舍得这么快回去。
“那你还能保得完身?会武功?”
“不像吧?因为我不会啊。只是把自己打扮的比较落魄而又丑陋罢了。你是没见我当时的模样,不然也许你这辈子都不敢跟我说话了。那时夜里我在山里遇到人,人家都以为我是鬼呢!”想起当时的日子,辛苦而充实,为着心里的信念,每一天都很有意义,才不过几个月,这样单纯的日子,竟就一去不复返了。
“是辛苦你了。”他有些叹惋的语气,让我有些茫然。
“辛苦么?我倒觉得,最辛苦的,是现在。”此话一出我就后悔了,或是抚到了他的伤疤,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一叹气,转身去找干柴了。
“你没打过仗?”看着旺盛的火苗,舔拭着他俊秀的面庞,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征战沙场,于是试探地问着。
“恩。”没有解释,只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你怎么会赢得武将的支持?”我有些奇怪地继续问道。
“豪爽。”看着我一头雾水的表情,他微微笑着:“他们觉得我豪爽啊。我的两位哥哥要么文采出众,要么文武双全却不愿让别人知道,怎么可能博得武将的支持?我自幼喜好习武,武将也需要他们的领袖啊。你说他们还能选谁?”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黑,有些模糊,我竟一直觉得他的微笑中夹杂着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苦笑。
是不是只有隐藏在黑暗中,当无人注视时,你才敢放松到自己真实的一面?
十八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要百般隐忍;衷爱习武,却因为兄长对他势力的忌惮而不得笑傲沙场。
我真不知道是该为他安享富贵的幸运赞叹,还是为他壮志难筹的不幸而惋惜。
曾在皇上身上感受到的无奈与心疼,此时又一次凝聚在了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身上。
相顾无言,静默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倦意袭来,我缓缓沉入了睡眠。
是夜,沉睡中,风声四起,危险的气氛迅速弥漫。转瞬,睁眼。
“发生什么了?”我睡眼惺忪地问着。
“你听的到他们的脚步声?”颇有讶色的尹暮轩压低声音问我。
“不是……是在皇宫呆久了,危机意识和危险感很强烈。”久么?三个月,三个月而已啊。
“辛苦你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微微感到他的语气里,竟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和悲怜。
同病相怜呵,他又怎么可能不苦。
“来的人似乎有点多,形势不利,我们先走吧。”
性命攸关,纵使这景再让我怜惜,我也是呆不下去的了。我可不想成为这满山落叶的一员,一起化做春泥更护树。
“你猜来人是谁?”这样情景,他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不认识。”我没好气地回答。
“皇上是不可能的,其他朝官也没这个胆子,山野莽匪不会如此训练有素,那你说是谁?”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他继续兴致勃勃地分析着。
“尹疏霭?怎么可能……”我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问着他。的确,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们不是兄弟吗?即使现在立场不同,可至少,曾经,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啊!尹疏霭怎么可以如此狠毒!我不信……我无法相信……
“没什么不可能,他又不是来取你我性命的。”他瞥了我一眼,解释道“他只是听到了些风吹草动,想要确定一件事罢了。”
“和我有关?”看他的眼神,我模糊明白了事件的轮廓。
“完全是冲着你来的。”他继续解释“如若你在我这里,这不光可以解释我去劝太后的动机,也就是我现在的盟友态度,而且,他还可以确定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论怎么想,皇上在和他争斗时让你出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你的安全。”
“可是……皇上也许只是因为知道我进宫的目的,为了防止我此时向外泄密啊。”这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皇上的手段,尹疏霭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
“那他只需软禁你。面对三千佳丽,我皇兄可是从来没怜香惜玉过,即使是因为你姐姐的原因,但只要你在皇上心目中有了一定的分量,你说,这对尹疏霭来说,意味着什么?”静静站在原地,他有些挑衅地看着我。
意味着,授人以柄,我就是他最大的,无法消除的把柄。
面对他的神情,我除了慌乱还是慌乱:“你干吗……这个表情。”
“我们已经逃不掉了。”他望向远处,恨恨地说:“他们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忽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停下来说了不少话,此时后悔却已然来不及,我只得低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逃不掉,不如力敌。”话音刚落,风声更强,环顾四周,林边树下,步满了刚毅决绝的死士。
“任何一个活着回去,都意味着尹疏霭可以牵制皇上。”他倒是一脸平静“躲在我身后,不要露面,小心刀剑。”
还未反应过来,一场拼杀已然开始。
果然,那些人来势虽猛,但触及尹暮轩身旁时都会猛然收势,未有任何人敢伤他分毫。这样于他无害的人,他也要全杀么?
可是,又怎么可以不杀,这些人不死,死的就会是更多的人。
我闭上眼,心里烧的灼痛,权利中的女人,终究还是祸水。为了自己的安稳,取了旁人的性命。
心里虽明白自己做的没错,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自己的恐惧,和自己的,深深的,厌恶。
正在懊悔中,虽然闭着眼,但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一股极快的剑气正向我袭来,极快而充斥着杀气,决断的凌厉,闪躲不过,我怔在原地,等着来人锋利的剑,见血封喉。
姐姐,我就要来见你了呢,你看到我,是不是会惊奇的张大水灵的眸子,然后和三年前一样,继续把我守护在你守护的,美好的世界里,再不让我受到一点伤害了呢?
姐姐,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好累好累,你是不是也为我心疼呢?
呵,不要疼了,妹妹我,就要来见你了呢。让你柔软而细腻的双手,再抚过我伤痛的脸庞,让这浮生一梦,随风飘散了吧……
“你好大胆子!”一声怒喝,正在御敌的尹暮轩忽然收回阻势,挥剑相挡,怵怵生风,一股强烈的气势震慑的我有些站不稳。终究还是没有解脱。我暗叹一声,睁眼望去。
鲜艳的血色沾满了袍子,在黑色为底的点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