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里写的什么?”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眸子射出的仇恨震的我一颤。
打开信,我一字一顿的念到:“恨君却似江楼月。”
“好一个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果然是文武双全,只是我现在可没有赞他的心情。
我仍旧嫣然一笑:“不写这个,你会来么?那又有谁敢告诉我,边疆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诡异了。虽说不该有人整日与我传消息,可皇宫这是非之地,向来是“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的小道消息积杂区,但这战事却连续数日不见人讨论。那只能说,这件事在宫里也成为了禁忌,如同姐姐的名字一样,是不允许被提起的。这更说明,战况不容乐观。
听了我的解释他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我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招数?”
“因为不喜欢洛桑。我讨厌虚伪而又卖主求容的人。”我瞥了门外的洛桑一眼,诚实地回答道。
“总有一日,你会理解他们的。”他顿了顿,似是在考虑,终于还是告诉了我:“征战六日,未传捷讯。征战七日,静若姣兔。征战八日,音信全无。”
“什么?”音信全无?
音信全无?我的心猛的被揪起,原先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惨淡无比:“是全军覆没……还是……犹未可知?”
“你是为我的军队担心,还是为我的军队的将军尹暮轩担心?”
彼此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良久,我叹道:“这有什么分别?只要你想要,这天下都是你的,何况我和他。”
“你和你姐姐,终究不一样。”同样的叹息,他侧过脸去:“局势未明,通信受阻,这大约才是最好的消息。”
最好的消息?我迷糊的看着他不明就里,他也不解释,只是拿起桌上的信转身又离去。
“您要去哪里?”一冲动连尊称都忘了用,我暗暗后悔。
“出去……走,走。”抑扬顿挫的,他倒不介意我的无礼。
“那我陪您一起去吧。”虽是征询的语气,我已披上外衣,踏入了一地的寒冷。
“为何现在的情况才是最好的?”终于耐不住好奇,我站在雪地里微微颤抖,刚还欲雪的天,仿佛也禁不住那深深的严寒,颤缩着撒下漫天飞雪。
他回过头深深地注视着我,温柔的眼眸里闪烁着星星般亮晶晶的光泽,淡淡笑着问我:“冷么?”我真是哭笑不得,简直是答非所问啊。
可是在那样一双闪着柔韵的眸子下,我也淡淡的笑了起来:“不冷,只要心是热的,无论多大的雪都不会冷。”
“真是幼稚。”他嘴角的弧度又明显的大了些:“我们去数星星吧?”
看着他纯真的表情,我心里很有翻白眼的冲动,到底谁幼稚啊?
可是在这么静谧美好的气氛下,我的心让我笑着点点头,任他轻轻拉住我的手,在雪地里跑了起来,身后的脚印,绵延向远方。过去的,身后的,只要不回头,都是可以忘记的吧?至少可以骗自己,当它从来不存在。
我听见风滑过耳际,哗哗作响;看到雪落满枝条,吱吱摇曳;感到夜的光华,散发着睡莲般的幽香。
雪落在薄而剔透的肌肤上,软软的融化,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肤上冰凉的触感,印证着它曾经就那样,轻轻的,暖暖的,柔柔的,固执的存在。消失,往往比到来要快,快的多。
“哇。”不得不惊叹,眼前这么朴素而雅洁的亭子,的确不像皇宫里的所在,那么清新脱尘,出外人世,出现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实在有些讽刺,我信口问道:“怎么不是鎏金宝顶的亭子呢?”
“想不到你也这么世俗。”有些佯装失望的摇摇头,他轻轻引我入亭。
借着夜色装做没看见他的眼神,我侧身望着亭外依稀而干枯瘦弱的柳树,轻吟:“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又想到姐姐的音容笑貌,不禁黯然:“这亭子,是为姐姐那样清雅的女子建的吧?”轻轻抚摩过木制特殊的纹理,有些粗糙而又亲切,侧耳倚柱,我隐约能听见姐姐在亭子里悠扬的琴韵,纯美的笑声。
“我不该负她的吧?”黑洞洞的眼神,眼前俊美得人儿,竟带给我莫明的恐慌,仿佛从心底涌出的痛,掩也掩不住,流也流不尽,只能任由它肆意折磨着自己。
“姐姐到底是怎么……去的?”以他这样强烈的痛苦与悔恨来看,故事不会那么简单。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姐姐的故事他只讲了一半就再绝口不提。看他现在的表情大约明白了几分,可光靠猜测是不够的,关于姐姐的事,我想知道的越详细的越好。
他负姐姐,究竟是怎样负的?伤姐姐,究竟伤的多深?我好奇,太好奇了,可是他这样心思缜密而又深沉的人,若他不想说,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心里也明白,说的越详细,回忆的越清晰,就越无异于在我们的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越来越深的伤痕,撕开他的伤疤,揭开我的不死之伤,我有这个愿望,却还没有这个勇气。事情越是复杂,越是残忍,我就越希望晚一些,甚至是一辈子不知道。
如果不是关于姐姐的事,我真的是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
可是它是姐姐的过往,再痛苦,再无望,别无选择,我都必须要去知道。即使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哪怕千疮百孔,欲死不能,我,都要知道。
只是,再晚一些吧。让一切,来的再晚一些吧。
“你看那里。”没有回答我,长久的沉默后,他忽然指着天幕:“原先有一颗明亮而闪耀的天狼星,璀璨得不可一世,可终究还是陨落了。”
“啊?在哪里?”我眯着眼睛,看着满天繁星,不知道他在指哪里。
“在……这里……”他柔柔地托着我的下颔,略微使劲向上一抬,顺着他指的方向,孤寂的天狼星默默地消失在视野里,心里依稀记得,明明前几日还在的啊。
看着我的疑惑,他越发得意了,像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孩童般浅浅地笑着:“天狼星只有在秋季才会明显,你出宫的时候还是秋季,但时近秋日,你入住昱王府,回宫后整日惆怅发呆,自然没发现它都不见了,消失的真快啊。”
“这世间本就没有永恒的事物。”我感慨地望着原本明亮处,现在空洞而寂寥的黑暗,心里抽着丝丝尖锐的疼痛。
“万事无绝对。”他又轻柔地将我的目光引向遥远的另一方天际:“勾陈二,也就是北极星旁,那斗勺四颗星靠近北极方向,斗柄三星在外,这就是北斗七星的位置。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而北极星,它是永不落的。”
“永不落?”我有些讶然
“疏霭,最喜欢七星了。”
“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那不是……象征着……武力和征伐?”一点一滴的细节慢慢在我脑海里汇聚,这一句话像一条线串起了所有细节,所有的疑问霎时间烟消云散,我想,我理解了。
“怎么了?愣了这么久,累了么?”轻轻摇着我,他淡淡的笑意映着满天的星光,将雪花也渲染的多了几分暖色。
“是有些……”我掩口打着哈欠,皱一皱鼻尖,缩到了他的怀里:“好冷啊,睡觉了。”
“真爱偷懒。”他宠腻地抱着我,哈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穹出神。
待我几欲沉沉入睡之时,却模模糊糊地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其实看到那封信时,我确实有些生气,但心里更多的是害怕。气你的背叛,更怕你离开。喜欢一个人,可以只要看着她幸福,让她被保护的妥妥帖帖就好,即使保护她的人不是我。可是爱一个人,就只能把她牵在身畔,不让自己的心神受阻。甚至再也不能容忍别人对她的觊觎。你说,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轻轻摇了摇臂弯,确定我已经睡着了,他接着说:“当初怎么会喜欢你呢?因为疏桐吧。可是怎么会爱你?实在……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相信你的。所以今天,我也愿意相信你。过去相信,现在相信,未来,这一辈子……我都相信……”
早在听他说第一句时,我就心里一惊睡意全无,却不能在这个时候醒来,只好继续装睡。
“在你迷路在百花争艳的御花园的时候,在你取那个奇怪的名字的时候,在你故意惹怒我的时候,在你明明被皇宫苦困却为了一个承诺不愿离开的时候,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就在我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你那么与众不同。喜欢疏桐是因为她的优秀,每个大家闺秀都会做的事,她可以做的最好;喜欢你大约是因为你的不优秀吧?人家都会做的事情,就你做的一团糟……偏偏你又是她的妹妹,我无法不注意到你……那么冒失的女子,却有甜甜的酒窝,怯怯的表情,和不怎么大却努力睁圆的,有一点点水灵的眸子。
只有在这样纯真的你面前,我才能像个孩童一样卸下所有面具,不要再时时注意自己是皇上,应该不苟言笑,应该举止得宜。
可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为了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致命的毒药……我已经让你变了那么多,真的不忍心再让你继续留下来……可是,我已经放不开手了……”
我沉浸在这温柔而矛盾的声音中暗暗窃笑,原来不优秀也算优点?能够让皇上倾心的女子,大多是倾国倾城的,可是我竟然做到了。想着自己在后宫三千佳丽中尚属平常的面容,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别装睡了,起来吧。”就在我陶醉之时,尹御洛忽然改变语气,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