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言抬头望她一眼,将小身子更加挪动到江婉沐的身后。江婉娴瞧到她这举动,眼里冒出火花,面上却不流露出来,她依旧笑着说:“本小姐很欣赏吉言的忠心耿耿,只是忠心也要分人来。长眼睛的人都知悉,连家四少爷那般的人才,与你家小姐相比,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巴。你说实话吧,说了,我放你走。”
吉言望一眼依旧木立着的江婉沐的背影,想到江婉沐平日里虽然不怎么搭理她,可是从来没有罚过她。庭院里许多的重活,几乎都是她亲自动手去做,自已只做些打扫的小事。吉言眼睛微瞅向江婉娴身后一个绿衣丫头,见到她微微点头后,身子才没有那么抖动不停。
江婉沐听着江婉娴誓不罢休的话,见她执意要从一件衣裳上的泥水印,找出自已的种种不是,执意要自已在崔家小姐面前丢脸。她心里暗叹着,这深宅大院里就是培养人才。连才十岁的二小姐,小小年纪,便如此有心机,懂得找准打击的对象,为自已在深宅里谋得多一些好处。
江婉沐没有转头去望吉言一眼,吉方虽说是小丫头,可她是江家的家生子,她在江家比自已更有自保能力。她也不意外的望到江婉娴身后,绿衣和青衣两上丫头脸上的紧张,望到她们鼓励的对吉言点头。
吉言低着头轻声慢慢说:“二小姐,吉言很没用,只会听主子们的话。刚刚小姐的衣裳,是被连四少爷坐的车,走动时的车轮,溅起的雪水,脏了衣裳。连少爷他对小姐好,他没有伸手推过小姐,他笑着同小姐说话,还送书给小姐,刚刚连少爷叫小姐先回来,是小姐要送连少爷离开,才会被车轮溅到泥水。”
吉言这话说完后,瞧到江婉娴脸上的狰狞神色,她害怕的继续抖动着身子,低垂着头,完全把自已的身子,躲闪到江婉沐的身后。江婉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她望不到吉言,就怒眼瞪向江婉沐说:“你可别太得意,你和连家四少爷也只是口头婚约。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江婉沐听明白江婉娴语气里的不善。
江家的亲事,一向是长幼有序。江婉沐的嫡姐江婉逸,现今已十三岁,亲事还未定下来。江婉逸自幼品貌出众,稍长睿智继承了双亲的优点。听说她在皇办的学堂里,深得众位学伴的喜欢。上门向她求亲的人选众多,江家人舍不得委曲她,还在等着最适合的人。她的亲事一天未定,江家比她小的女子的亲事,便一日不能定下来。
连家四少爷和江婉沐两人的亲事,他们的两位嫡母,便只能口头约定下来。一切还未成定数,还要等江婉逸和江婉娴两人亲事定下来后,再能谈他们正式订亲日子。江婉沐对江婉娴这话,眉头都未曾抬一下。她早偷听过下人们的对话,那话更加的直接:‘大家别看连四少爷瞧过三小姐两次,瞧他对三小姐笑容满面,礼节周到无可挑剔,就觉得这门亲事准成。唉,这些世家名门的少爷们,个个面上的功夫,摆的十足行得周到。这要是有好的人选,连家人准会悔婚。’‘唉,连四少爷相貌太过俊……’江婉沐自是没有必要听完后面的话。
江婉娴盯牢江婉沐,见她丝毫不动神色,眼里暗火更加冒出来。江婉娴自是听到家中下人提过,连家四少爷两次来瞧江婉沐,待她是如何的周到,如何的关怀备致。听说每次过来,还会备些小礼物送给江婉沐。而嫡母为此,还早早备好新衣裳给江婉沐。
江婉娴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气极反而笑起来,她稍稍转过头,望到那远去的两个背影。她的眼里顿时有笑,她伸手指向那里,殷切的对江婉沐说:“三妹妹,你瞧那两人是谁?大雪天还到庭院里逛,不是说她身子弱吗?这会怎么有精神出门。哈哈哈,或者是说她本来要过来同三妹妹传授一些经验,偏偏我在这里,阻碍了她的行事。”
江婉沐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瞧到那远去不断回过头的两个女子,注意到这边动静后,那个绵衣女子停下脚步,还是她身边那个粗布衣裳的女子,同她轻语两句后,便强力拉走她。江婉沐静静的瞧一眼江婉娴,抬起脚步,伸手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一个丫头,从她们的身边缓缓行过。
吉言紧贴着江婉沐的身后跟着她前行。她的眼光警戒的注意着脚下,此前已有好几次,她被江婉娴身后的大丫头伸腿绊倒。江婉沐和吉言稍稍走离后,还能听得到江婉娴冷嘲热讽不平的声音:“她生母从前就擅长抢人,她生的女儿,相貌不好,这抢人的本事,瞧着也是学到五六成。哼,连四少爷那般的人才,匹配一个这样没德没相貌的女子,这天还有公理可论吗?”
吉言听这话脸色微变,更加的放轻脚步,跟在脚步未曾停顿的江婉沐身后。雪地里,印下两行脚印,前者每一步距离均匀,印子深度相当。后者每一步都有着小心般的轻灵,步子当中的距离,同样零乱无规律。
'正文 第三章杯具(1)'
江婉沐和吉言两人一前一后,在大雪纷飞中,走过长长的亭道,走过笑语连连的庭院旁边,行过一片荒芜的空地,再行向江府最偏僻处。两人一路无语,直到她们望到自已的院子门口,看到那个一手提着饭菜篮,一手提着圆圆大大茶色暖水壶的蓝衣女子。见她正在院子门口,一路来去的走动不休。
吉言一见到那女子,就忍不住欢快的叫起来:“小姐,是我娘亲来给小姐送饭和暖水。”江婉沐见后,稍稍侧过身子,由着欢喜无比的吉言快步跑上前去。她依旧缓步前行着。吉言冲上前去,伸手要接过那女子手中的东西,只见那女子闪过身子,脸往江婉沐这边望过来,轻声音说着吉言:“吉言,你又忘记规矩,你理应行在三小姐后面才是。”
吉言听她娘亲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江婉沐,见到她轻摇头后。吉言向着蓝衣女子笑两下,转过身去推开院子一侧门。江婉沐走近后,望到那女子冻红的脸盆,低声音说:“吉言妈妈,天气冷,你以后直接进院子里。”吉言娘亲赶紧摇头说:“三小姐,你为人宽厚,可是小妇人却不能上下不分。”
江婉沐瞧一眼她,不再多说话,径自往门里行进去。庭院里空落落的,只有几间平房。吉言娘亲跟在江婉沐后面,进了最中间的一间房。房内布置简单,进门就望到一张四方的桌子,窗侧摆着一张小四方桌,房内有几张高低不一的凳子。
房屋中间放着一排暗黄花色陈旧的屏风,把屋后的布置隔了起来。吉言娘亲听吉言提过,那后面只有一张低矮的床,床侧有两个陈旧的木箱子,用来装三小姐的衣物。吉言娘亲自从吉言来服侍三小姐江婉沐后,她借着送饭菜和暖水的机会,来过这里多次。她每次瞧后,眼里都有些酸涩,江家一个普通管家的房间,都比三小姐屋内东西多。
江婉沐坐在桌前,瞧着吉言妈妈在她面前桌上,摆好一个素煮白菜碗和一小碟豆子,然后再端出一小碗白饭。江婉沐伸手摸摸饭碗,手上略微能感觉到一些余温。她抬头望一眼吉言妈妈,转头吩咐吉言说:“吉言,你把你的那份端回房吃。”吉言有些迟缓的望她一眼,抬头望向自已的娘亲。
吉言娘亲望着江婉沐,轻声音说:“小姐,吉言要服侍你用过后,她才能去吃饭。”江婉沐抬头望一眼吉言娘亲,自是明白这个女子的意思。她未必不心疼自家的女儿,只是她历来行事稳妥。江婉沐望着她轻摇头说:“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自在些。吉言妈妈,一会你再来收拾。”
吉言娘亲还想说话,吉言已伸手拉扯她,而江婉沐明显低下头,不想再同她说话。吉言娘亲走到一旁,拿来一个杯子,倒上一杯暖水,摆在江婉沐的面前,轻语道:“三小姐,你喝些暖水,暖暖胃再吃东西,对身子好些。”江婉沐没有说话,只是顺手端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喝起水。
吉言母女退下后,江婉沐慢慢的吃着饭菜。没一会,她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吉言压低的笑声,又能听出吉言娘亲好心情。江婉沐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来,感叹的想着‘这世上自有幸福的人,同样也有杯具的人。’江婉沐的眼光不再木然起来,而是纯和淡定注视桌上的饭菜,她的眼里有种经过生死的平和。
江婉沐想着自已这一世的生母,自从自已三岁过后,她一直远离于自已。多年来,未曾走近过自已,江婉沐偶然见到她,那女子眼里都是满眶的泪,一脸悲意和悔疚望着她。带着冷意的简陋饭菜,再次提醒江婉沐不是在梦里,她活在现实里面。
江婉沐在三岁之前,一直木木呆呆,由着身边服侍的妇人们摆布。她每天一大早上,准时守候在江老太太的门外,直到给江老太太请安的人,全部来齐,又散去后,她才由着身边带着回到自已院子。
江家的嫡子女,年纪小时都跟着嫡母住。只有庶子女,担心生母的教养不好,会影响到孩子的将来,他们一出生后,就同嫡母派来的伴妇们,早早分居在自已的院子里,由着伴妇们日日把各自情况向嫡母报告。
江婉沐出生后,一直显得格外老实,不哭不闹不笑不多动,表情单一的木然。等到她一岁后,大夫看平安脉时,对她的嫡母说:“这孩子有病,如果将来不傻,就是她命好。”她的生母得到这消息,当场就晕倒。不管江婉沐如何的不好,她能走时,照旧要在伴妇们的陪同下,去江老太太的院子里去请安。
江老太太本来就不待见她的生母,又听到她有傻子的毛病,直接吩咐跟随她伴妇们,让她站在门外,算是尽她的小小孝心。跟随江婉沐的伴妇们,早早得到江婉沐嫡母的指示,自是由始自终让她站在门外,不管是刮风下雨,都不曾回避过一次。
江婉沐的嫡母,对外放言,说‘自已可怜这个孩子,自是免去她日日请安的事。’江婉沐到三岁时,伴妇们早已不守在她的身边,而是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