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朝……是你。”杜弯弯嗫喏道,低下眼睛,仿佛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顾夕朝也不说话,眉宇间有些阴郁的神色。
“你这个人!魏姐姐跟你说话呢?”一边的小豆豆看不下去,跳出来叉着腰帮杜弯弯说话。
顾夕朝不过一笑。
弯弯摸了摸小豆豆的脑门,道:“豆豆先回去,跟你阿爹说,我晚点回去。”
小豆豆抬头看了看她,狐疑的目光又看了看顾夕朝,最后还是听话的走了。
月华如练,杜弯弯一步一步走向顾夕朝,身畔是岸芷汀岸,溪水孱孱,有从远处汤泉宫落下的梅花,飘到了溪水里,一路漂泊,辗转到了这里,随波逐流,那溪水在月光下如同一弯幕布,蜿蜒向前。饶过那片竹林,溪水涡流旋转,溪石嶙峋,水中的花瓣渐行渐远,终不可见。
最后还是弯弯走到顾夕朝面前,施了一礼,像见兄长一般的礼节。她住在小村子之中,素衣挽发,一副小女儿打扮,穿的竟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的衣服,怯怯的施礼。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的样子,穿着淡色的素衣,换下往日的华服,真的好像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没有什么身份,也没有什么地位,只是杜弯弯而已。这样张扬嚣张的弯弯收敛了羽翼,倒是说不出的温顺乖巧。
她的脸上一点妆容也没有,出奇的澄净美好,静默颔首,一副见到父兄的模样。
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磨练,已经让弯弯开始成长起来。
这样的弯弯让顾夕朝有些难言的心痛,这是他的妻……他如愿娶到她了,却有那么一点不真实。她以前总是风扬跋扈,恨不得扒了赵玦的皮,每天下学的时候都在树下等着赵玦,她那时候脸圆滚滚的……而他总是弄哭她,甚至碰坏了她心爱的花草,那个时候弯弯就追着他打,哭喊着顾夕朝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比赵玦还讨厌……
溪水浮光跃金,清风阵阵,打断顾夕朝的思绪。
还是顾夕朝先回过神来,带着几分生硬,有些不习惯弯弯这样的温顺,抬手道:“不必这样多礼的……”
杜弯弯抬眼,一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顾夕朝,揣测着他的来意。弯弯记得的魏婴说过,这几天她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见其他人。弯弯并不明白魏婴的安排,但是她是相信魏婴的。
那样的注视,让顾夕朝有些被看穿的感觉,他同样回望着弯弯,嘴角一勾,道:“睿王走了。”
睿王走了。哥哥走了。赵玦走了……杜弯弯是知道的,赵玦迟早会走的。迟早……
杜弯弯“哦”了一声,没有说话,那一刻心中到底想了什么,只怕自己也说不清楚,大约她就是不够幸运的人,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得不到的。她突然的很生气,很想把身边的一切事物都破坏掉,她真的很难受很难受……眼睛酸涩,但是没有眼泪。她想,她一定做错什么了……
她别过脸,注视着溪水,倔强的样子,让顾夕朝心痛,他走上前一步抱住弯弯。
“杜弯弯……”他连名带姓地唤她,紧紧地抱她在怀里。
杜弯弯是知道的,顾夕朝一直是冷静克制的人,这样的举动让杜弯弯吃惊。她闷闷地喊了一声:“夕朝。” 敏锐地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我在这里。”他这样说到。
那一句我在这里,杜弯弯心中莫名有些难言的感触,像是酸涩,像是疲惫,像是感动。
冷静克制的顾夕朝很快放开杜弯弯。
“隆庆公主怎么养了?”杜弯弯看似随口一问。
顾夕朝已经恢复一贯的平静,道:“太子带进宫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已经从家人子封了宁婕妤。”
“婕妤?”杜弯弯睁大了眼睛,“她可是名义上皇帝的女儿……”
顾夕朝带着杜弯弯往村落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毕竟不是真的公主。”
“好吧……”杜弯弯默默点了点头,对皇帝舅舅的行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皇帝舅舅什么都好,就是太贪恋美色,想来那隆庆公主一定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
“那匈奴那边的和亲怎么办呢?”这才是杜弯弯想问的,她可不希望真的被嫁到匈奴去。
顾夕朝回身看着她,道:“上阳公主月末就要去和亲。”
“上阳?怎么会是她?”她可是太子的妹妹,皇帝最宠的女儿,皇帝怎么会忍心?
“不是她,那你觉得会是谁?”顾夕朝深深地看着弯弯。
“我还以为会是我,皇帝舅舅也摆明了想将我送去和亲吧……”谁都看的出来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样的结局,杜弯弯有些不敢相信,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疑惑的看着顾夕朝,希望他能回答她。
他的眼眸比月色还是清浅,包容着她。这是他的妻,往后的日子里,他顾夕朝会倾尽全力对她好,好好珍惜她。
月华如练,千里之外的古道上,骑兵飞驰,睿王骑马而行,抬头看看了月色,幽深的眼中有着凛冽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加油!以后的日子还是充满变数的。
☆、39
第三十九章
“因为我请旨求婚了。”顾夕朝一片坦然;一双眼睛磊落含情。
此时正值巧云遮月,眼前不由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只听到溪水潺潺之声。
杜弯弯嘴唇像发白,像枯萎的花瓣;不敢相信地重复着问:“你……在说什么?”
“弯弯。我娶你。你父母都同意了,就连皇帝也下旨了。”顾夕朝依旧那样笑着。
杜弯弯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极差,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弯弯,我会对你好的,给我一个机会。”她越是退,他就越是跟进一步。
杜弯弯突然失控;大声呼斥道:“你们都说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她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家都是为她好,她告诉自己没什么,自古都是如此……她一步一步退着,一直退到了溪边,一个不留神跌入溪水中,她无心挣扎,由着自己仰面摔去,海藻般的长发在水中漫开来。
顾夕朝大步蹚入溪水中,一把将杜弯弯捞起来。她那样消瘦,抱住怀中轻的好像一个小小婴儿,她在她怀中不可遏止地发抖,微微地颤抖着,那声音也是声音也是极其细微,一丝一丝的寒凉,像蚀骨的寒冷,她轻轻道:“你明明知道的,那天我和哥哥……你都知道的。”
她的声音小小的,顾夕朝的手却一分一分地冷了,渐渐的松开去,慢慢的松开去,仿佛那指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好像那手也是从寒冷的冷水里出来,压制无声的指尖冰冷地松开杜弯弯,将她放下在岸边。
是的,他都知道,从赵瑜到赵玦,他都清楚。
“我不配。”杜弯弯冷的直打寒战,吐露的话语也冰冷至极,眼睫上仿佛结着冰晶,一双眼睛中的光华寒到了极致。
弯弯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顾夕朝的声音还是如常的淡然:“去换一身衣服吧,不要病了。”他淡然的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我说我不配,你听到没有。”杜弯弯环抱住自己,冷的发抖,大声地冲着顾夕朝喊:“我不要你可怜我,我不要……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要娶我?”她声泪俱下,说到后来,眼泪簌簌地流下来,直直地看着顾夕朝,恼怒地擦去眼泪,那模样倔强极了。
心中有什么温暖在回升,仿佛眼前这个女孩子还是倔强又爱哭的小郡主,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顾夕朝长臂一伸,将杜弯弯揽进怀里,低声道:“弯弯,我不在乎。从前是从前,你可不能再这样说自己了,你这是变相的撒娇,你是吃定我不会不管你是不是?”顾夕朝这样了解她。
杜弯弯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在顾夕朝怀中大哭起来,闷声的抽泣着。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用。
顾夕朝叹了一口气:“弯弯,我就是这样,那你没有办法。”
溪边的男女说着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岸边的竹林间,兵马,火把,源源不断。顾夕朝警觉,带着杜弯弯往山石间一躲。
“那是些什么人?”突逢骤变,杜弯弯低声问。
“别出声。”顾夕朝眼神示意,伸手捂住她的嘴唇。
这样一个夜中,是谁的兵马首先按耐不住了呢?
顾夕朝警惕地注视着暗夜之中,有些讽刺地扯起了嘴角,最先动手的人,往往是最沉不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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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中,魏太后陪坐在皇帝病床前,皇帝虽然醒了,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全靠汤药续命。知道魏太后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帝强打起精神靠在床边,静静地听着。
果然,魏太后询问了一些皇帝的身体情况,空洞的眼睛里有些悲痛,让皇帝安心养病,然后就说起了正事:“皇帝,即便是打算和亲,也不能这样低声下气,瑗儿去了之后会没有地位。”
一提到和亲的事情,皇帝黄气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李贤妃早已哭得病发,陷入了昏迷之中,李家军在前线杀敌,而身为皇帝的他,却只能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和亲,实在可恨。
皇帝只是魏太后定有主张,便道:“母亲请说。”
魏太后道:“和亲是得和,但是得看怎么个和法?不能求着和,得战场上较量过再和,也好让匈奴知道,我大赵并不是软弱无用。”
皇帝垂首听着,道:“母亲说的极是。”
“战场上的事情,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原不该多说什么,皇帝重用李家也无可厚非,不过,依着现在的情形,李家可能是独木难支了,李逸到底还是年轻,纸上谈兵还可以,真的上阵杀敌起来可就……”魏太后摇了摇头,一个后起之秀在太后老人家口中,竟被说成纸上谈兵的狂人。
魏太后续道:“哀家想举荐一个人。”
“母亲指的是何人?”皇帝心中警觉,他不能给裕亲王或者顾还朝更多的兵力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