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大骗子。
一次又一次地骗了她。
明明答应了的,生死都要在一起。
云蝉绝望地朝着悬崖边挪过去。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要过去陪他。
——「明月为证,我云蝉今日在此愿嫁给夏意为妻。此情此誓,至老不减,至死不变。愿上苍保佑我二人不要分开。」
——「明月为证,我夏意今日在此娶小蝉为妻。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无人能将我们分开。」
她终于挪到了悬崖的边缘,然而这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无边的痛楚蔓延了全身,痛到不能再痛,这一点点的距离,终究只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大结局(上)
这一年武林发生了许多大事。在天下第一庄陨落了一个月后,青图教也终于彻底绝迹。
江湖一下子寂寞了许多。
雨后,山野间混合着一片草木泥土的芬芳,甚是清新怡人。山郊的一间茶摊上,有几个脱了斗笠的江湖莽汉在闲聊。
只听一个膀大腰圆的粗眉汉子说道:“这回魔教终于被灭了个干净,以后走镖都可以安心不少了。”
旁边一人接话:“只不过这次正道也损伤了不少人,恐怕各大派接下来都要修生养息一阵子了。”
“可惜可惜……”坐在正中的一名青衫男子抿了一口茶,忽然低叹。
听到叹息,几个人转头看他:“邵兄,可惜什么?”
那青衫男子幽幽地望向邻座,长叹一声:“可惜,红颜白骨皆虚妄。”
邻桌有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妇,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长得极为俊逸的白衣男子。听到了那青衫男子的话,这几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唯有那年轻女子没什么反应。
这几个便是云天海夫妇,云蝉和楼溇。而他们身后的一桌还坐着一些飞云堡堡中弟子。
云蝉自从前几日在烟山上沧澜发作,而后赶到的秦湖立刻用金针封了她臂上的几处气脉,暂时缓住了毒发速度,只是身体的疼痛却不减,导致她这几日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据传浮生谷的胡先生曾与已故的神医薛仁医术不相上下,眼下飞云堡堡主夫妇抱着一线希望,带了云蝉想赶去浮生谷,随行的还有楼溇。
只在茶摊歇了片刻,云天海看看日头,转头吩咐众人:“走吧。”
众人得令,纷纷起身。秦湖正将云蝉扶上马车,先前那青衫男子却忽然出声劝道:“几位,浮生谷的胡先生二十年前就不医人了,这位姑娘若要求医还是尽早另寻高明,莫要耽误了时机。”
秦湖已放下了车帘,闻言只转身道了一句“多谢”,便挥手示意大家出发。
一队马车朝着苍茫云海行进。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马车行至一处山道,只见周围鸟语花香,渐渐能看清前方谷内入口了,众人脸上不禁都有了些喜色。
云天海也正要转头和秦湖商量些什么,突然间头顶轰轰作响,山道两侧竟滚了许多巨石下来。
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陡生变故,云天海反应倒也不慢,一把就将云蝉从马车里捞出。只见下一刻,车顶被一块落下的巨石砸中。队伍里的马匹纷纷受惊,将背上的人摔落下来后嘶鸣着四散逃走。
人群中有人大喝:“有埋伏!是魔教的!”
瞬间,周围果然有几个黄衣人跃出,行动一致地向云蝉抓来。
云天海暴喝一声,与众弟子一道提了武器应战。这群黄衣人虽然有备而来,人数却不多,实力也平平,竟然在片刻就被料理了干净。
楼溇拿刀尖拨了拨地上几个黄衣人的尸体,很快得出结论:“百兽图腾,看来是最后几个漏网之鱼。”
闻言,云蝉蓦地抬起了头。
魔教并未死光,而且这群人会想来抓她,只说明红露的解药还没到手,她还有利用价值。云蝉原本沉寂的眼睛刹那间有了光彩:“他没死。”
他没死。若是死了,她就不会再有利用价值,不会再值得刚刚那些人冒险抓他。
她忽然生动起来的表情刺伤了楼溇的眼,楼溇轻笑:“他确实没死在我们手里。当日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落在底下青图教底下人的手上,那群人急着要逼问出红露的解药,全都对他下了狠手……”
秦湖怒声阻止:“楼阁主,够了!”
云蝉的脸色已经白得几近透明。这几日她少有清醒的时候,即便醒来也不敢多问什么。可是不问,不代表就能控制得住不去想,其实她心里早已猜到结局,现在会任由他们带她来浮生谷,也不过是不忍再伤爹娘的心。
楼溇却并不打算放过云蝉:“可惜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想保全你,却到最后都不知道你已经中了沧澜……”
长剑出鞘,秦湖提剑直指楼溇的脖颈,眸中已经尽是怒色。
楼溇不在意地拨开剑尖,微笑:“云夫人这是要赶我走?你们进得了浮生谷?”
秦湖脸色变了几变。
云蝉看了娘一眼,转头问楼溇:“什么意思?”
“胡先生隐居浮生谷二十多年,从不出谷。有外人想进谷找他必须闯过谷外的九转玲珑阵。”楼溇解释,“当世通晓此阵的人寥寥无几。”
云蝉明白过来:“而你能过得了那个阵?”
楼溇看她一眼,笑容收了几分:“可是就算见到胡先生,他也并不一定会答应救人。”
“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一试。”云天海上前按下了秦湖的剑,对楼溇抱拳道,“劳烦楼阁主带小女过阵。”
…
九转玲珑阵神机玄妙,楼溇也只能保证带云蝉一人进得去。其他人都只能在外面等。
跟着楼溇到了谷中,发觉这里花香更甚,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花,不知种了几千亩几万亩的花田。空气中到处飘着怡人的香味,似乎有宁神镇痛之效,云蝉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脚下也快了许多。两人朝花海中央走去。
没想到茫茫花海中有一间小草房,似乎有什么障眼法,要走近了才能看到。楼溇带着云蝉进屋,只见屋内坐着一个面相颇凶的精瘦的老头,身旁站着一个弯腰驼背的丑陋女子。
那老头睨一眼来人,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楼溇牵过云蝉到他面前:“胡先生看不出来?”
胡先生这才看了云蝉一眼:“沧澜?”他摸摸胡子,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道,“先前我已经救过你一次,欠的债已经还清,这人我不会再救。”
楼溇皱眉:“她是薛仁的徒孙。”
“那就更不救了,你不知道我和姓薛的是死对头?”
“神医薛仁也曾对沧澜束手无策,因此此毒被称为天下无解,你若救得了,不就是胜过他了?”
激将法?胡先生冷笑起来:“小子,你非要我救她也可以。只是你该知道我的规矩,真心只能以真心换,她的命要用你的命来换,你可愿意?”
楼溇果然沉默。
云蝉拉了拉他的衣袖:“喽啰,走吧。”
闻言,他侧眸看她。
眉目如画,可真是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云蝉不由地微笑:“走吧,我们回去。”
胡先生嘲讽:“是啊小子,走吧走吧,连这姑娘也看出来你是不愿意用命换的。”
云蝉纠正:“是我不愿意。”
胡先生一愣,再次细细打量她,摇头:“这么年轻,眼里就没了生机,一点求生的欲望也没有,你爹娘真是白养你了。”
听到此话,屋里那个面容丑陋的女子身体动了动,似乎也在仔细地看着云蝉。云蝉却不再答话。
楼溇脸色终于难看,拉着她转身离开。
出谷仍是要经过一段漫长的花田,两人沉默无话。许久,楼溇才开口:“我带你去望舒城看看吧。你以前不是想去吗?”
云蝉有些怔。
望舒城,她都记不得是自己多久之前对他提到的了,他竟然还记得。
“不用了。”她笑了下,反问他:“胡先生以前救过你?”
收到预料中的拒绝,楼溇笑容有些苦:“我中噬魂那次是胡先生施了援手,否则我撑不了这么久。”
云蝉想了想:“他说他的规矩是以命换命,那么那次是用了谁的命换了你的命?”
“木家的满门性命。”楼溇眼里终于染上一些情绪,“当年是胡先生告诉夏岳,用冰蚕或可压制纯阳内力的反噬。”
云蝉默然。难怪胡先生说欠了楼溇的债。他原本也许只是想救夏岳一命,却没料到夏岳会采用极端方法夺取冰蚕,结果使木家招致灭门之祸。
楼溇不在意:“他也不好过。当年先是薛仁不明不白地死了,后来木家也被灭门,胡先生才察觉到不对,他怕自己也遭到夏岳灭口,从此就一直躲在谷里不敢出去。”
云蝉惊讶:“可是夏岳早就死了。夏明山庄不久前也解散了,不会再有人灭他的口了呀。”
“胡先生一直呆在谷里,哪里会知道外面这些事。”
“你没告诉他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
…
回去时竟比来时还要快,两人不多时就接近了浮生谷的出口,喽啰却止住了脚步:“入谷前的话,你想听完么?”
脚步一滞,云蝉抬眼看他。
楼溇回望着她,微笑:“那天把你送到你爹娘手里,各大派继续在烟山搜寻青图教教众的行踪,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他手下折磨的奄奄一息。”
停了停,楼溇观察了下她的神色,继续道:“他本来一心想死在那些人手上以保全你。可是那些人很快被我们诛杀干净,我看他还剩了一口气,就告诉他你中了沧澜。”
云蝉身体一震。
“明明都已经伤成了那个样子,没想到听到这话,他竟然还有力气逃脱重围。”楼溇感叹,将目光移向对面,“连我都有些佩服他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对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袍褴褛,再不见曾经张扬肆意的模样,站在风里一动不动,连眼角的桃花都被吹得模糊了。
云蝉怔怔的,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