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凝嫣咬住唇。她已经隐约猜到傅岩逍想要说些什么,忙不迭地打断,“其实,这些都过去,我不会介意。”
傅岩逍定定看着她,“但是我介意。因为,我遇到她了。”
贝凝嫣脑子里轰的一声,思绪全部停摆。最深爱的女人,现在遇到了,所以,傅岩逍,她介意。她那么心思玲珑的人,又如何会猜不出来,傅岩逍隐在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她眼里带了哀求之色,傅岩逍却撇开脸去,继续说道,“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这个人是谁。我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靠近不去接近不要动情,但是我骗不过自己的心。她确实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但并没有要胁于我,而且,我傅岩逍,又哪里会是能用这个就能要胁得了的?我只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就算把自己全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自己的爱人,当着自己的面,剖析心意,字字句句,全都是对别人的深情。这种滋味,不是曾经感受过的人,绝对不会明了。贝凝嫣像是被一支箭穿透,定在原地,眼泪毫无预警的无声流敞,她确实,也被傅岩逍手中无形的箭,一箭穿心。
原来,自己的怀疑从来就不是空穴来风,霍逐阳的说法并非是捏造诬蔑。她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相信。依着傅岩逍的性子,这些事情,确实是要胁不了她,而她若是对一个动情,也必定是会像她方才所说的那么去做,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不就正是在她这种全心全意的爱下面,慢慢融化进而投入进去的么?
只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翻腾而起的,不是恨,而是惧。她闭上眼,是的,她是在害怕,害怕傅岩逍就这般放手,放开曾经紧握住她的手,转而与别人牵手。
“岩逍,你不能,不能这么残忍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曾经发过誓的。”
傅岩逍的声音飘过来,清晰地传入耳中,“凝嫣,我们对人许过的诺,发过誓,从小到大有多少?又有谁是每一个诺言每一个誓言都践行了的。当时许诺与发誓时,确是真心实意的,有些时候,当事情起了变化,哪些誓言,也不过是有心无力的愿望罢了。”
这句话,就像尖刀一般扎进贝凝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她没有办法去反驳傅岩逍这句话,当年,她也曾与霍逐阳相许一生,不离不弃,到最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就在今天早上,几近反目成仇。而自己最后留的那句话,就仿似是一句笑话,别人说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自己跟霍逐阳说,志可夺,情不移。就算是那匹夫不可夺志的志都可被夺去,她与傅岩逍的情意也不可移。
到如今,枕边人的情意早移,被瞒在鼓里懵懂不知的自己还在说什么情不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那间让她觉得冰冷令她窒息的房间,泪水不停歇地流着,走出了贪欢阁,魂不守舍地上了马车,蜷缩成一团,就是在这里,六年前未曾萌生爱意时,她的柔声抚慰;也是在这里,她们相依着,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明了自己的心意;一年前,也是在这里,她说受不住自己的吸引,在车上就要了自己……
只是,那个总是温柔相对,纵容宠溺,总会给予自己最温暖的怀抱,最坚强的依靠的人,以后,再也不会轻拥她入怀,她的怀抱,要留着给她前世的情人,今生再续前缘。
“夫人,到了。”马车外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贝凝嫣仔细地拭干泪,稍稍修整了妆容,才下了马车。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早先的安排也是要继续下去,还有妍儿,也是要好生照顾,不要让她再像以前那般过着常日不展欢颜的日子。
晚上的设宴,贝凝嫣没有心思陪着,“最近驿帮那边恐怕会造些谣言来生出些事来,你们都经心点,传出什么样的话来,都是驿帮想要故意打压贝家的,别当真乱了阵脚。岩逍昨晚受了伤,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我就不陪着你们了,大家随意吧。”
“娘,阿爹受伤了,妍儿想去看看。”在回笃思楼的路上,妍儿扯着她的手撒娇,缠着要去看阿爹。
贝凝嫣心里一痛,不知道要如何向妍儿说,阿爹不要我们了之类的话。“妍儿乖,阿爹不舒服,妍儿过去了,阿爹想着要陪你玩,定是不肯好好养伤的,等过几日,阿爹好些了,再去好不好?”
妍儿皱皱鼻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哦,阿爹比妍儿还不听话的!那阿爹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看着妍儿眼里毫不掩饰的依恋,贝凝嫣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瞬即又将它甩了出去。不可以这样的,不能利用妍儿来将她硬绑在自己的身边。
第二日,出乎傅岩逍意料,贝凝嫣又出现在她房门前。她昨天一字一句地将这个伤了个彻底,要让她死心,看着贝凝嫣无声地哭泣,要硬起心肠不予理会。贝凝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一般家庭中的妻子侍候病中的丈夫那盘,细心喂饭喂药,给傅岩逍擦身换衣,手上动作轻柔,安静得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在她做完这一切,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傅岩逍终于忍不住开口。“凝嫣,其实,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的,我知道是我不对……”
“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们还是夫妻。”贝凝嫣挺直了背走出去,“在你尚未做出最后决定写下休书之前,我们还是夫妻。”
最后决定,傅岩逍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休书,她是不能写的,这样人家会怀疑她是刻意要让她们母女脱离开去,这必须是要贝凝嫣主动要求义绝合离——这样才说得过去,让人不生疑心。
七夕。傅岩逍养伤没几天,就到了七夕,前一日贝凝嫣就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今天要带着妍儿过来。傅岩逍也没有说什么,她也想见见妍儿,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她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完全好利索,还得再静养一段时日,但是,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容她再等下去了。
等到妍儿玩得累了午间歇息时,傅岩逍拉住贝凝嫣,“凝嫣,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过了,至少,要保全你的名节,你,你去官府请义绝吧,是我负了你。”
贝凝嫣霍地抬头,眼神锋利如刀似剑,“原来是真的。”她轻轻地喟叹,“我总觉得这几日像是在做梦一样,以为有一天,醒过来,你会对我说,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她的泪,早在前面几日里就流光了。“林尘,在前世如此待你,若筠性子模样与她一模一样,甚至,她还是喜欢逐阳的,你难道从来不担心,前世的事情再重演?”
傅岩逍避开她的眼神,“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一边想着她,一边还与你在一起。”她低着头,“凝嫣,对不起。”
贝凝嫣没有再说话,她也已经无话可说。在傅岩逍养伤的这一段时日里,她没有退缩过,即使夜夜里泪湿枕巾,不得安眠,每天仍是早早起来,一如往昔般精心照料傅岩逍,打理着她衣食,丝毫没有改变。忍着心伤,作徒劳无功的挽留。到最后,她仍是决绝转身放手。这般情状,让她说什么?
再说什么,也不过是怨妇之言罢了。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她也想做到,对着霍逐阳当年的试探,她可以忍着疼痛回绝。但是,如果傅岩逍开口,她还能不能如当年那般拒绝?她不知道,因为,傅岩逍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织艳与悔殊并不知道她们俩已经走到如此地步,她旁敲侧击地探知,刘若筠,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纵然如此,傅岩逍仍是下了这个要与她相离的决定,去守望一段看不到结局的感情。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如果,两女共侍,你愿意吗?”
她那过分的体贴,在这个时候,竟然成为了最伤人的利器,连委曲求全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夕阳落下时,余晖斜照在一家三口身上,妍儿欢天喜地的与傅岩逍告别,叮嘱着阿爹要快快好起来。她浑然没有察觉,现在站在她身旁总是那么恩爱的爹娘,已经分崩离析。
傅岩逍淡淡笑着,有着些苦涩。但这是她自己要的结局,不能说,不忍说,不敢说,生怕一个忍不住说了,这母女俩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贝凝嫣这几日来的表现,让她心惊胆战。如果被她知悉真相,绝对不会愿意在如此凶险的时候,为了保存自己舍她而去。
想起前一阵,贝凝嫣所说的,若是霍逐阳闹起来,可以与她同游天下,将妍儿带在身边,或者是托给萧忠拢春织艳悔殊照看着,一年半载的回来陪女儿一段时日,她就忍不住心惊。就算贝凝嫣要顾着女儿,但也要防着万一,她未必会死,只要最后她仍能活着,她一定会不惜一切地取得贝凝嫣的原谅。
马车上,妍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对来,“娘,阿爹为什么不回家啊,要留在织艳阿姨那里?”
贝凝嫣抚着她的头发,“妍儿,阿爹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她以后会很忙,没有空陪妍儿了。娘陪着你不好么?”
“好。”妍儿已经年满七周岁,再不懂人情世故,也隐约觉出娘亲似乎很伤心,乖巧地应了。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阿爹又要出远门了?以前爹出远门,娘亲似乎也是会这样的。
贝凝嫣抱着女儿,透过窗口望向贪欢阁的方向,想起傅岩逍对她说对不起时的神情,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我们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总像是被别人漫不经心碰倒的玻璃杯,只收到一句对不起,就要面对一地碎片。
义绝
事情并没有因为谁伤心欲绝就会停摆。七月十二,霍逐阳递了状纸,要求官府判妻。
刺史大人已经受理,七月十五日,公开审理。
贪欢阁。织艳一脸的气急败坏。傅岩逍一脸的淡定从容。
织艳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拍桌子,“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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