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筠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一手鞭子一手糖,这边给人家施加了压力,那边就又是送钱又是送绝色女子过去,极好地安抚了那位武官的怨意。被人摆了一道,反而觉得这驿帮体贴有眼色。人家驿帮平日里交往的都是些品级比自己高的官员,这次这么给自己面子,顿时尾巴翘起来,仿佛自己从一个五品武官飞升至二品大员般风光无两。
此事既了,贝凝嫣入门,贝家产业落入手中,就几乎算是事成一半。另一半,只能是由刘老爷子往上通关节,只要不是死罪便行,是流放还是发配充军或者监禁终身,随上面意志。
自从放出风去说霍贝二人要重续婚约,取信于他人后,贝家的生意,逐步转移到驿帮手上。至于风霁月与贪欢阁,她只字不提。那两个地方,是封悔殊与织艳可安身之地。
既是以妾的身份入门,自然没有大肆张扬,静悄悄的,贝府的产业,就改姓霍——或者说改姓刘。而贝凝嫣仍然住在贝府,身为她名义夫婿的霍逐阳,却是连贝府大门也踏不进去。
拢春的甫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却熬不到好日子,在狱中夭折了。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沉沉压在贝凝嫣心里。她费尽心思,耗尽家财,把自己搭了进去,仍没有办法保得周全。
刘若筠带了这一消息来给她,见她低眉不语,叹了口气,“那孩子命薄,倒是可惜了。再过一阵,上面的批文就会下来,能保得住一个算一个吧,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贝凝嫣没有接话,兀自想着心事,她有多久没有见到傅岩逍了,这次没有保住拢春的女儿,那么幼小的一条生命从手中消逝,拢春现在如何,傅岩逍若是得知这个消息,又会如何?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敢放过自己吧。
两人静坐相对,直到掌灯时分,刘若筠抬手掠一下发丝,状似无意地道,“今晚我就宿在这边吧?”
贝凝嫣心里一凛,这答应的事情迟早是要做的,只盼拖得一日是一日罢了。她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刘若筠,她侧着脸看窗外,烛火映着她的右侧面,左侧面却在夜色是隐晦不明,半明半暗中,让人心生凉意。
这个要求,在此时提出来,贝凝嫣忽然想起她特意带过来的消息,暗暗一惊,驿帮恐怕并没有全力周旋,莫非就是怕她到时反悔?想到一干人等的命全攥在自己手上,佛有舍身饲虎,她贝凝嫣不过是舍了这清白,咬了咬唇,却只能吐出一个字来,“好。”
刘若筠露出笑容,其实她本意只是懒得来回折腾,况且,她也不想见着霍逐阳,最近看他心念贝凝嫣却又不能得偿所愿的怨夫脸已经看到腻味。只是看贝凝嫣这副欲拒还迎心思纠结的模样,自然不难猜测她想歪到哪里去了,倒是有趣得很。
贝凝嫣心不在焉地用过晚膳,借着哄妍儿睡觉,一直磨蹭着,拖到将近二更才回房。刘若筠早就老大不客气地宽衣上床——霸占着她与傅岩逍以前的床,斜靠在床上看书。见她回来,将手中的书放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一脸从容就义神色的贝凝嫣。
贝凝嫣微闭着眼,举步向床前走过来。外衫,中衣,一件件除下,直到身上仅着贴身肚兜,视死如归般直挺挺躺下。
在烛光下,贝凝嫣肌肤胜雪,又因在别人面前宽衣,隐带着粉色,看来更是吹弹即破可口至极。刘若筠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当日一时气头上冲口而出这个条件,不过是要为难一下她而已,她虽然没有碰着看得上眼的男人,但也从来没有对女子生出个欲念。
那或者只是,她从来就未曾经受过足够的诱惑。
缓缓倾身过去,虚虚地伏在贝凝嫣身上,如同耳语般,“这下我知道傅岩逍怎么会对你动了情。”
本来已下定决心经受这一夜屈辱的贝凝嫣,一听这话,猛地推开堪堪要缠上她的刘若筠,手忙脚乱地扯过薄被掩住身子。
刘若筠微生了怒气,这个女人,是她会错意,现在又这副要被人用强的样子?
贝凝嫣毫不退让地与她对恃。傅岩逍对她动情,但最后,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生得与前世情人相似,铁了心要与她合离!“人尚未救出,我怎知你会不会信守承诺?”
刘若筠眯眼,伸手摸着贝凝嫣的脸,手指拂过,描绘着面前这人的眉眼,“我向来言出必行,否则你以为,那一心纳你为妾的武官怎么就打消了主意?”
贝凝嫣侧脸避开,起身一一穿起衣物,刘若筠也不拦她,只是看着。
贝凝嫣究衣服,便恢复了端然正色,“待到他们脱罪之日,我自然会践约。”
刘若筠将自己放松地躺平在床上,四肢舒展,“随你吧,或许改日应该让你去看看傅岩逍现在的样子。”
“岩逍她怎么样了?”贝凝嫣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觉出不对来,敛了神色,“那劳烦你安排了。”
刘若筠安排得很奇怪,让贝凝嫣假扮成她的随身丫环,打通关节悄然进去看傅岩逍。未了,先行进去,和傅岩逍说了一会话,才出来,示意让贝凝嫣进去——自然,她声称是贝家产业上有些问题需要询问一下傅岩逍,这丫环嘛,手里提着食盒,自然是进去喂饭的,不然,难道还要让她这个当主子的亲自动手喂不成?
贝凝嫣猜不出来这一炷香功夫里,刘若筠究竟和傅岩逍说了些什么。只是,她的时间也不多,刘若筠告诉她,人家只肯通融半个时辰,让她拿捏好时间,别光顾着说话,浪费了精心准备的食物。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贝大小姐,认为傅岩逍在牢里定是吃不好住不好穿不好的,要多补补,亲自下厨,让大厨在边上指导着做了几个菜,熬了一锅粥。
刘若筠明白她们之间的情意,只是看着贝凝嫣准备这些东西时,隐现的温柔与忧心,心里不禁一抖。最近她与贝凝嫣见得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生了些怜惜之心,看着当年在傅岩逍身边如花般灿烂的女子,渐渐地枯萎下去,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生生拆了这一对有情人。但是,如果她不动手当那个帮凶,只不过是平白搭上了刘府满门,贝府自然也是会有人收拾的。既然贝府这场祸事势必难免,她为了保全自己家人,做了这帮凶,又有什么错?
贝凝嫣踏入牢室时,狱卒从外面将门关了。她定定看着蜷缩在角落中的人,傅岩逍更瘦了,身上的囚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苍白着脸,一向意气飞扬的脸上,只余迷茫与消沉,再不见一丝生气。身上的囚衣沾了血迹,看来是用刑时沾染上去的,在牢里,也没有人会关注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脏了。
手上脚上都锁了镣铐,长日里摩擦,手腕与脚踝间磨出了伤,又结了痂,是暗暗的深红色。肩背上交错了几道红痕,看起来是鞭打的痕迹。额头上带着伤,像是鞭子落下时不经意划伤的。
贝凝嫣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将食盒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出来。全都是傅岩逍爱吃的,傅岩逍的眼里蒙上一层雾,静静地看着贝凝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此情此景,也实是无话可说。
贝凝嫣咬着牙,一口口小心地喂着傅岩逍。傅岩逍也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地吃,间或换一下姿势,牵痛背上的伤,“嘶”地抽一口凉气。
“痛么?”贝凝嫣放下碗筷,忍不住轻抚了下傅岩逍额上的伤口。
傅岩逍勉强笑笑,“没事,很快就会好了的。”
“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吧,我带了伤药进来,给你上些药好得快些。”指尖微微的颤抖,显露着面前这个含着泪的人,有多心疼。
傅岩逍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那背后的伤,估计与衣服粘在一起了,让贝凝嫣看到,又是一场心伤。
贝凝嫣也没有勉强,正准备喂她喝粥。傅岩逍却低着头,抬起手,锁链微微撞击,发出哗啦的声音,“我自己来。”
贝凝嫣端着粥避开,带着浓浓的鼻音,“别逞强,一会手上的伤又该裂开了。”
傅岩逍垂着眼,喝着粥,粥入了口,泪却滚进了碗中。
方才刘若筠进来所说的话,一字一字的,敲进了她的心里。
“有个官儿打那母女俩的主意,我已经帮着解决了。你也不用感激我,只是欠了你的情,既然应了你要护她周全,就自然会护。我只是想不到,这贝凝嫣对你情深如斯,为了救你,脱了这死罪,宁愿舍了这万贯家财,嫁霍逐阳为妾,只为了让我们驿帮助你脱罪。”
眼前这个人,坚韧如柳,心软如蜡,当年初相见时,她纵使是受着两府相欺,又痴等苦守情郎,那般的凄凉惨况,仍能咬着牙支撑过来,苦熬了近三年。而如今,从自己刻意伤她,到决意合离,最后入狱,不过是短短三个月,竟然憔悴如斯。
那两府逼了她三年,要让她下嫁自家的儿子好夺她家财,她都没有松口;霍逐阳返回杭州后,明里暗里要争要夺,她也从不动摇,即使是当日公堂上,霍逐阳以拆穿自己身份相要胁,她也只是愿意合离,不愿再嫁。而如今,为了替自己这个挂着负心薄义的人脱了死罪,竟然迅速地答应舍了家财,委屈作妾。
食盒里的食物尚未喂完,外面的人就迭声催促离开。贝凝嫣草草收拾好了东西,取了帕子,仔细替傅岩逍擦干净嘴,“岩逍,你好好地,照顾好自己。”
贝凝嫣匆匆走出囚室,由于方才哭得厉害,脸上的妆花了,那狱卒忽然咦了一声,擦身而过的时候,悄声道,“贝小姐,傅大爷我这边会尽力小心照顾着的,你且放心吧。”
贝凝嫣不敢表现有异,怕被站在前面等着的刘若筠窥出不对来,低声道,“多谢。若有需要,可到贝府寻我。”
那狱卒微不察地点点头,大声道,“走快点走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刘若筠见他对贝凝嫣大小声的,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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