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责罚,都已无法挽回,空自冷了这一批手下的心。她也只得努力按捺住自己勃发的怒气,淡淡地嘉奖勉励几句,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五公主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却不知道应该向谁发。怪千图重?他只不过职责所在,且只是拖延了片刻,依然是听令派人回援。对于这么一个忠心为己的手下,今日里当众发怒斥责已是损了他不少颜面,况且还有割发代首这一事。若再行责罚,只怕底下的人就会觉得她这个公主太过任性不识大体。
放过千图重,若是要怪副将,更加是不可能的,他领命急行,人家是见到他们就跑,如果不是他们赶过去,只怕商队里一行人会被诛杀殆尽。这事上,他是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谁都没有错,但偏偏这事就这么让人窝火!
当仇岩背着满是鲜血昏迷不醒的傅岩逍出现在贝凝嫣面前时,她几乎站不稳。傅岩逍身上;自左肩至右背,长长一条刀伤,可以想象得出来,当时有多惊险,若不是对方力竭或者是有人及时格开相救,这一刀,就足以让傅岩逍一刀两段。
在启程赴凉州之前,抵达凉州之后静静等待的时光中,贝凝嫣绝对没有想过,她与傅岩逍的相见,竟然会如此惨烈。
若是我知道,生生忍下的分离之苦,竟然换来的是几乎死别,又如何忍心?若真的从此后都不能再相见,那这几年里隐忍下来的分离之痛,又有什么意义?
在我们最好的年华,最心爱的人却没有在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最为残酷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长评加更的。
我很抱歉。唯有以直报德了,能够送上的,必然会加更以谢。
如果不能的,还请长评的TX们见谅。
春来草自生
显庆四年(659年)四月,许敬宗上密折,弹劾国舅长孙无忌意欲谋反,帝震怒,驳斥之。
踌躇满志的许敬宗,只以为自己密折一上,皇上再如何不信,也会依着程序,派人核查,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岂料这位皇帝竟然一副不相信的架势,反而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通,说什么长孙无忌历经三朝,功勋彪炳,岂容他这等小人恶言加之,构陷诬告。罚他禁朝一月,在府反省。
许敬宗心里暗暗叫苦,这皇上也不是容易糊弄的啊,他本以为,自己密折一上,皇后那边再配合着吹吹枕边风,皇上一旦起了疑心,必定派人去查,这一动手,无形中,这舅甥二人的矛盾就摆到台面上来了,也可以敲打敲打站在长孙无忌一边的人——国舅大人已经引得皇上不快了,你们还敢恃着国舅的势来打压皇后么?
这样一来,人人自危,忙于揣测上意,不敢再对皇后这边穷追猛打,听长孙无忌的话时时注意着给站在皇后那边的人下绊子。
他既被禁朝在府反思,一时也无计可旗,惴惴不安地猜度,自己是不是触怒了皇上,这丞相之位,看似触手可及,但是,差一步,可是差很多,如果这一次触到皇上的罩门,以后仕途可就是坎坷得很了。
思来想去,拿捏不定,越想越是心惊,生怕这位皇上过得几天,回过味来,要搬了自己吃饭的家伙,偷偷派了人去向皇后讨主意。
武媚娘漫不经心看着院墙内的开得正灿烂的花,春天已经来了呢,不知草原上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听着下边的人轻声禀报,她轻笑一声,颇觉有趣地问,“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待得面前的人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后。她拧眉思索半晌,稍顷,便露了笑意。“你去告诉他,让他仔细点,详实地一条一条列出来,人证,物证,都须得准备妥妥当当,然后再上折子就是了。”
来人略带犹豫,“娘娘,皇上已经发怒责令他禁朝一月了,若是这再上这折子,只怕……”
“皇上不是说,切勿恶言加之,有口无凭,构陷诬告必不能容么?”
“是。皇上是这样批复的没错。”
“那么,有理有据,人证物证可凭持,不就行了。”武媚娘轻描淡写地说完,“你就这边跟他说,他自然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她话一出口,索性也不再理会,径直走到院子里,看着生机勃发的花草树木。
走得近了,才发现在精心打理过的园圃中,竟然最先吐绿的,是一丛杂草,在众多名贵花木的遮掩下,悄悄地探出了嫩芽。武媚娘讶然,招手唤来在一旁垂手待命的宫女,“怎么这里会有杂草?”
那宫女一过来,便被皇后娘娘这般质问,吓得小脸青白,立即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回,“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
武媚娘本来就没有责罚之意,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看这宫女年纪不大,生得倒是机灵,这园圃一看就是平日里打理得经心尽力的。现在看把这小宫女吓得不轻,想起自己刚进宫时,也是这般小心恭谨。
不由得柔和了脸色,“你起来吧,我只是随意一问,看这园圃也知道你平日打理经心得很。”待这小宫女脸色灰败地谢恩起身,她才温言问道,“这里其他的都打理得好好的,怎么会有这杂草没除?”
那小宫女见她和颜悦色的,心里的惧意稍稍消退,低眉顺眼地恭敬回了,“奴婢每日里都有打理的,这些杂草长得太快,昨儿个除了,一夜过去,又会长出来。奴婢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时时来清理的。”
听这小宫女这般一说,武媚娘若有所思,“春来草自生,非你之错,无妨。”
以为逃过一劫的小宫女额头冒汗地退了下去,心里暗想,各宫里的人,只说这皇后娘娘多可怕,就这事看来,倒也是明理和善得很,哪里像是外人里说的那么心狠手辣。
那位别人口中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想的却是另一回事,长孙无忌,你们自认为高门大族,以为我不过是不合时宜的野草,随意就可除去,却不知,这生命力最强韧的总是被人轻视忽视的杂草!万事不过是等冬尽春来,只要沉得住气,捺住性子等机会,自然就能逢春而生。
等到许敬宗那边把事情办妥,李治伪善,定是会拉足架势来唱作一番,至于结局,她倒是不操心,有人递了刀,李治还会不顺便捅下去才怪!当皇帝的人,哪里会有什么仁厚之心!只不过是要有个牌坊罢了,暗地里,该杀的,该除的,还不是一个一个地消失了。
许敬宗果然不愧是久居官场的老油条,皇后娘娘的回话辗转传到他耳中,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可见,这位皇后娘娘果真不是省油的灯,连圣上这么隐晦的意思,都敢这般大胆地揣测。想如今,在朝上所有人,哪一个不是觉得这位皇帝仁厚宽大,哪里会往那个方向去猜,也不敢啊。
有人指了明路,还不跟着走,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了。从他决定从长孙无忌的阵营里站到武媚娘这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也了解他所选择的新主子是怎么样的人物。
傅岩逍的伤,看似恐怖,却好在仇岩救得及时,只是划开了血肉,未动筋骨。只是左肩斩得最深,仇岩格开对方刀锋时,是从侧面接过来,使得以为得手的对方力卸了大半,只划了一道颇深的血口在背上。
伤口在路上仇岩已先粗粗处理过,止了血,上了伤药。傅岩逍一直晕迷不醒,更多的原因是失血过多,这几年来又一直奔波劳碌,身体的底子已是极差。再加上伤口太大,有些感染发烧的迹象,内外交困,一下子全面爆发。
现在既是到了安全地方,可以安心静养,自然是要重新再处理过伤口。
像这样的伤,放在现代来,上了药,缝线,只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拆线,再静养一阵,伤口不沾水,很快就能好起来。只是在唐朝那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也真是够呛的了,要等伤口自行愈合,费的时间,可就不止是十天半个月那么简单了。
贝凝嫣含着泪,颤抖着手,万分小心地依着仇岩的指点清理伤口,重新上了药,用热毛巾仔细地替傅岩逍擦了身,才用绷带细细地裹好伤口。由于伤在背后,自然不能让傅岩逍躺着,只好铺了厚实的软垫,确保她趴着也不会觉得难受。
等到她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之后,就俯身在床前,怔怔地看着傅岩逍,手指轻抚着傅岩逍清瘦的脸庞,心潮起伏。她瘦了许多,也黑了很多,眉心处,有着隐约的川字纹,可见这几年来,总是难以展眉得欢颜。
她来凉州之前,只望着能远远地见她一面,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其实,又何须要看了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呢?当以已心度她心,自己从来就没有欢喜过,她又如何会过得愉快。
傅岩逍毫无所觉地沉睡着,但即使在睡梦中,也依然紧皱着眉头。贝凝嫣伸指抚平,眼珠也不错一下地望着她,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了上来。自己当年怎么就这么傻,为着那一点小心思,耍个小性子,瞒了她这么久,什么被人送作妾侍,自毁容貌,拿来吓她。
自己明知她一切安好,有着妍儿相陪,都仍被这相思之苦。更何况她一个人,既要尽心尽力地替后面的人打理事情,又要担心她与妍儿的安全,以她的性子,必定是时时责怪自己,愧疚不安。这其中的煎熬,有多难受,自己怎么当时就那么忍心?
贝凝嫣颤抖着将脸贴在傅岩逍热度偏高的脸上,偏过头,吻轻轻地落在傅岩逍的眼角眉梢,岩逍,对不起。是我做错了,让你平白经受了这么多的煎熬与痛苦,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妍儿很想你,很想你能够快一点回到她身边,日日里都要惦记几次,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害怕自己长得太快,你回来了会不认得。
而我,日日夜夜,都是那么的想念你。
傅岩逍只觉得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面,有着熟悉到刻骨的气息,萦绕不散,让她心里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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