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哭得一塌糊涂,秋若云无奈地笑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安慰:「不要哭,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只顾着擦眼泪的夏静双一时间没有深想,大约迟了两秒钟后,动作才蓦然停顿。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确信地盯着秋若云平静的表情。
那是一种胸有成足和运筹帷幄者特有的平静。不用多说一个字,夏静双就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只知道发出支吾呜咽的嘴唇不再颤动,倒抽一口冷气后,愕然地问道:「已经准备好了么?」比想象中更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还没有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的大脑在混沌的思绪下拼命运作,挤出疑问。
秋若云的指尖抚过夏静双泪痕未干的脸,轻声道:「快了,明年春季。」很少见他露出这种执着和坚定,忽然感觉有点陌生。
难怪杨青青说秋若云有很多话想说,除了重逢的甜言蜜语之外,想必更多要讲的是这件事——只不知杨青青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夏静双本能地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秋若云要想对抗秋若风,必定要借助靖安王秋若雨的力量。但是秋若雨却是镇守青州的将领,青州出现任何异变,都可能给北方的秦燕造成可趁之机。想到这里,夏静双抓紧秋若云,紧张地问:「难道不怕秦燕趁机南下么?」秋若风赶在春季之前迅速平定银州,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准备明年春季进攻秦燕。而秦燕肯定早已洞悉秋若风的野心,正在积极备战。如果这时候祸起萧墙,昭明则危在旦夕。
秋若云沉重地说:「虽然危险,但是不能再等了。我们不怕秦燕南下——因为这次要成大事,必须要有秦燕相助。」
这句话在夏静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她一直盯着秋若云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从对方平静而又坚决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以秋若雨的势力抗衡秋若风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必须借助与青州交界的秦燕帮助,才有把握战胜号称战无不胜的秋若风。但是这样做无疑等于引狼入室,对昭明虎视眈眈的秦燕铲除秋若风之后,极有可能吞并整个昭明,届时秋若云和秋若雨都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脑海中已经响起战鼓喧鸣的夏静双必须扶着秋若云的手才能勉强站稳,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要割地么?」秦燕不可能无偿出兵。
秋若云摇头,从容地说:「秦燕只要秋若风的人头,以祭当初被他斩首的乌兰荣将军之亡灵。」乌兰是秦燕的国姓,乌兰荣不仅是大将,而且更是皇亲。秋若风杀死乌兰荣是秦燕的国耻家丑。秦燕出兵报仇表面听上去合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燕的野心并非报仇之后就能满足。
惊慌失措的夏静双盯着秋若云静若寒潭的眼眸问道:「难道你真的相信秦燕?」
秋若云说:「我不相信,但是要想赢他,除了铤而走险之外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上周一直都在元旦假期的气氛中,绵绵软软的,不想做正事……所以从这个礼拜开始要加油填坑啦。
☆、102 巫山云雨
「别无选择……」下意识重复一遍,夏静双明白秋若云说出这四个字的无奈,但不安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减弱。她拧紧双眉,仰头凝视着秋若云透着觉悟的神情,用绞紧的声音问道:「我忽然很害怕,我们是不是错了?」已经为李天锡之死承担后果的她,忽然有些惧怕再为祸乱国家承担骂名。
相较于举棋不定的夏静双来说,秋若云的语气由始至终都没有丝毫退缩。他双手微微用力,抓紧了夏静双的肩膀,用平静而又充满的力量告诉她:「我们没有错,错的是残暴不仁、民心尽失的君主。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我们的未来,更是为了整个国家。以前我总是逃避我的责任,辜负父皇对我的期待,是你让我醒悟,让我痛下决心,难道你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劝我悬崖勒马?事情已经牵涉到小雨和秦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除了继续前进之外就没有活路了。」
一席话语重心长,听得夏静双为之哽咽。她凝固的脖子就像生锈的零件,艰难地扭动着,生硬地点头。从秋若云的态度看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且一开始煽动秋若云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退缩,增加秋若云的不安。
秋若云又低声安慰了几句,见夏静双终于平静下来,又特意叮嘱了:「这件事不要告诉青青,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万一东窗事发,我不希望再牵扯到她。」虽是一片良苦用心,但如果真的功败垂成,作为王妃的杨青青甚至整个杨家肯定都难逃一劫。这样的后果他俩都心知肚明,但却故意没有说破,就算是对彼此的安慰,并在心中留下一丝微渺的侥幸吧。
短暂的沉默后,夏静双突然抬头问:「你回苍州后有没有见到彭飞?」仔细算来,彭飞离开昭明已经三个多月了,夏静双一直远在皇城,没有他的消息。但是秋若云与杨青青成婚后,已于两月前返回苍州。如果彭飞回到苍州,肯定已经见过他俩。
除了「来自未来」这个特殊属性之外,夏静双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她所掌握的历史,已经与两次变化后现在历史正朝前发展的轨迹大不相同了。要想战胜秋若风,也许不用求助秦燕,只要知晓准确的未来,就能趋吉避凶。这一点已经通过令秋若云死里逃生和苍州大胜中原王朝两件事得到了有力的证明。然而神玉却被彭飞带走,夏静双无法返回现代,只能祈祷彭飞自己归来。
「彭飞?」秋若云露出诧异的表情。其实这个表情已经足以对夏静双的疑问做出回答,然而夏静双却不死心地盯着他,渴望听到一点奇迹。
结果奇迹并未出现,秋若云的回答只是摇头,还有一句无奈的话语:「我没有见过他。既然他三个月没有现身,未来也不会出现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无论此事是成是败,都是我的命运。我唯一的不安就是会连累你……」
说到这里,仿佛是看到夏静双目光中闪烁的畏怯,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指尖抚过夏静双的眼角说:「放心吧,这又不是送死,该恐惧的应该另有其人。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时隔两个多月的重逢并没有想象中甜蜜,短暂的感动之后,便是长久的压抑和胆怯,在夏静双心中埋下更多不安的种子。
虽然也想笑着回应他,但是僵硬的嘴角却难以牵动笑容,只能低头发出一声低喃:「我只怕代价太大……」
此时此刻的两人并不知道,另外一个地方正在发生的一件事将打破他们迄今为止筹划好的一切。就像在微弱的火星上突然泼了一瓢热油,把隐藏在柴炭之下的火星引燃,变成了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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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靖安王由一名宫女带领着,向留宿的卧房走去。纵使寒冷的夜风扑面袭来,也未能吹散流窜全身的麻痹感。他的脚步早已深浅不一,必须在宫女的搀扶下才能走稳。今晚宴席两杯酒下肚之后他就感到头晕目眩,所以后来有意识地以茶代酒,以为可以提神醒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临近离席的时候依然醉得天旋地转,辨不清东南西北。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怀疑酒中被人下过迷药。
正因为已经「醉」得意识模糊,只能本能地跟随宫女向前走去,却不知道到底身在何方。他隐约感觉到身边行人越来越少,耳边越来越安静,然后宫女把他从一扇陈旧的小门引入一处庭院。院子略显荒凉,四周一片阒静,安静得不可思议。即便如此,早已麻痹的大脑却无法思考这其中的古怪。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找个暖和地方躺下来,然后闭上眼睛大睡一觉。
终于,耳边传来宫女的声音:「王爷,到了。」然后便是低沉的推门声。
秋若雨整个人就像泡在深深的池塘中,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来,朦胧而不真切。但是很奇怪的,跨过门槛的那一刻,鼻尖却敏感地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清雅淡柔的香气中混杂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妖异感。这股异香令他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一点,但体内深处却渐渐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天旋地转的他无法对此深思,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近似梦呓的声音回应宫女,用最后一丝力气挥了挥手,示意宫女离开。
宫女见他连路都走不稳,便好心地一直把他扶到床上,然后才阖门离去。
秋若雨平躺在床,沉重地喘着粗气。明明神经极度疲惫,但阖着的眼皮底下却渐渐明亮起来,身体也飘飘然的,有种恍恍惚惚飞入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的感觉。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一团柔软温热的物体靠了过来。
迷迷蒙蒙之中分不清到底的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那团热物身上传来舒服的淡香,解除了他潜意识中的防备,于是昏昏沉沉的头脑中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与此同时,耳边还传来一句柔声呢哝,仿佛温柔的指尖从耳边掠过。一开始听不清楚,后来在梦境中越堕越深,仿佛行走于瑶池天庭,看见一抹靓影如薄云般从眼前飘过,这才突然听见她柔美的嗓音裹在重重回音之中,无比飘渺地低唤着:「王爷,王爷……」
秋若雨以为她叫的是自己,梦中有些惊讶,仔细向她望去。朦胧可见清秀的五官之中透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却辨不清到底是谁。那身影越飘越近,清凉的发丝和四肢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令他心中莫名其妙地涌动起一股欲念,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温柔爱抚,拥吻缠绵……
于是那天晚上秋若雨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与仙女枕席恩爱、春风一度;
同时,那天晚上杨青青也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与秋若云巫山云雨、终成眷属。
这便是此后所有悲剧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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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睡梦中的流云霁月还未清醒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惊天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