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双和杨青青乖乖地坐在她对面,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压抑的沉默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南芳忽然扬了扬手,对身边两名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宫女乖乖退下,脚步快得好像恨不得马上逃到天边去。悦心看了看杨青青的脸色,最后也退下了。
小小的六角亭中,只留下三名女人无声无息地静坐着。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气氛的夏静双壮着胆子问道:「夫人,不知道你今日有何训诫?」
听到她开口,姜南芳终于冷笑一声,说道:「我哪敢有什么训诫,就是想与你俩说说话。」说着忽然把目光移向池塘,望着满池盛放的荷花说,「风儿小的时候,我时常带他来这里游玩。」听到「风儿」两个字,夏静双和杨青青的心里都沉了一下,忽然变得如坐针毡。然而姜南芳却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只可惜如今他已经变成阶下囚,没有机会再来欣赏这片美景了,而你们却还可以在池边自由自在地游玩……」
听到这里,夏静双和杨青青都知道她今天的邀请并非发自善意了。夏静双急忙说:「请原谅我们不知道这里是夫人回忆过去的地方,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说罢立刻站了起来,还给杨青青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跟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看到她俩急着要走,姜南芳既不阻拦也不着急,仍旧望着荷花池,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幽幽地说:「风儿自小就不讨他父皇喜爱……无论他做什么,先皇总认为不如秋若云好……姐姐死得早,所以她留下的孩子便备受宠爱,而风儿却从来得不到重视。无论他多么努力,先皇依旧认为他性格刚烈,不是治国之才……直到后来先皇宣布立风儿为太子,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认可这个孩子的……但是,如今那两个不肖子孙却意图篡位,把风儿打进了地牢……他们抢走了风儿的皇位……」说到后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仿佛是枭鸟的鸣叫。
夏静双在心里说:「先皇的遗旨本来就是令秋若云继位,秋若风才是抢走皇位的罪人。」但是现在再争辩此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扶着杨青青,只想带她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姜南芳突然站起来,冲到前面去挡住她俩的去路,用凄厉的声音嘶吼道:「如今我的儿子变成阶下囚,但是他却要当父亲了……他做了丧尽天良之事,凭什么还能有妻儿相伴,享受天伦之乐?……还有你!」说着突然指着夏静双,愤怒地嚷道,「——就是你害我儿子!」
夏静双见她神色癫狂,生怕她伤害青青,连忙把青青挡在身后,紧张地劝说道:「夫人,你不要做傻事。皇上不杀你,就是念在与你还有亲情的分上,你不要自取灭亡。」
这时,亭子外的悦心和另外两名宫女都发现情况不对劲,全都冲了过来,想要拦住姜南芳。但是姜南芳却发疯似的伸出双手在空中挥舞,想把杨青青抓住。她疯疯癫癫、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什么亲情?他们谋朝篡位的时候早就六亲不认了!如今留我一条贱命只为威胁我的儿子罢了!我早就不想苟活于世,但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今天,总算让我有机会报仇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挣开了悦心等人,拔出头上唯一的一支发簪,向夏静双身后的杨青青刺去——
「小姐——」平静的荷花池边响起了悦心撕心裂肺的惨叫。
「青青!」在姜南芳扑过来的瞬间,夏静双拼命抱住了杨青青的身体。
三个女人压在一起,顺着四五级台阶,从凉亭滚到了池塘边的泥地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消失了。
被姜南芳推到地上的宫女们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悦心扶着柱子都没能站稳,盯着前方可怕的画面,软绵绵地滑落到地上。
这时,倒在地上的姜南芳狠狠地拔出簪子,高高举起。几滴鲜艳的血液顺着簪尾滴落,在地上绽放出夺目的花朵。在她身下,夏静双和杨青青本能地抱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姜南芳和秋若云的母亲不是亲姐妹哈,叫姐姐只是一种习惯哈。
☆、119 话中有话
姜南芳还想再刺,这时夏静双已经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转身一把抓住了姜南芳的手。与此同时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但是她必须双手紧紧地抓住姜南芳握着簪子的手,根本没有余力检查自己的伤势。
尖端闪着亮光的簪子上又滴下一滴血,正好落在夏静双的脸上。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她忍不住地微微发抖。倒不是害怕眼前这个疯婆子,而是担心从亭子里摔下来的杨青青。艰难地扭过头,用紧张得发红的眼睛盯着倒在自己脚边的杨青青。
杨青青侧偏着头倒在地上,半张脸贴着池塘边松软的泥土,另外半张脸则被挡在垂落脸庞的发丝后。夏静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一动不动,心跳霎时间快了好几倍,又着急又担心地连声喊道:「青青!青青!」见杨青青没有回应,吓得连喉咙都开始发抖的她声音越来越来大,就连正好经过荷花池的一群太监都听见喊声、飞快地赶过来了,但是杨青青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拼力气姜南芳不是夏静双的对手,手上染血的簪子很快就被夏静双一把夺走,扔进了远处的草丛中。失去武器的姜南芳就像被拔了毒牙的蛇一样,纵然想要报仇雪恨,但却力不从心了。她用力甩开夏静双的手,摇摇晃晃地直起上半身,用险恶的目光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杨青青,嘴角掠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这时悦心和另外两名宫女都赶了过来。悦心趴在杨青青身边不停呼喊,两名宫女则想把瘫坐在地的姜南芳扶起来。这时路过的太监们已经冲到跟前,看到眼前的画面后全都吓呆了,一时竟没有半点反应。
悦心迟迟唤不醒杨青青,急得哭了起来。夏静双用自己的身体把她俩挡在后方,下意识摸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一摸之下才发现肩胛骨下面被扎了一个洞,现在还在不停向外冒血,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奇怪的是,伤口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大概极度紧张的神经只顾着提防姜南芳,对痛觉却麻木了。
夏静双焦急地对悦心说:「别哭了,快去请太医过来。青青交给我照顾。」听了这句话后,悦心才终于擦去眼泪站起来,哽咽着说了一声「我这就去」,然后马上拨开人群,向太医院的方向冲去。有好几名太监也跟着一起跑去了。
剩下来的人继续在沉默中等待形势的进一步发展。杨青青伤势未明,在太医赶来之前最后不好移动她。而夏静双能做的,就是挡住姜南芳,不让她再有任何加害杨青青的机会。
气氛紧张到极点,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宫女和太监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姜南芳和夏静双两人,当了一辈子奴才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都指望有个人站出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姜南芳突然站起来。她推开扶着她手臂的宫女,用自己绵软的双腿勉强维持平衡,膝盖以下抽筋似的抖个不停。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杨青青和死死瞪着她的夏静双,忽然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指着她俩骂道:「虽然今天杀不了你们,但是总有一天,我儿子会替我报仇——杀了你们这群谋朝篡位的奸险小人!」
说着大笑着向池塘边走去。夏静双立刻察觉到她的意图,刚想开口大叫,却只见姜南芳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荷花池。
池塘水溅起一米多高,映着明媚的阳光在空中喷出一道淡淡的七色彩虹。随即又听「哗啦」一声巨响,溅出来的池水洒到岸边,夏静双半边身体都被溅湿了。湿发贴在脸颊上,脑袋骤然降温,一瞬间竟下意识地想去救人。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追到池塘边,但这时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拦住了她。那个声音恶狠狠地说:「让她去死!她死有余辜!」
就在夏静双发呆的时候,前一刻还呆若木鸡的太监们全都赶了过来,好几个水性好的已经跳下去了。一时间池塘里面「扑通扑通」跳水的声音和「哗啦啦」的划水声不绝于耳,场面乱作一团。
在这片混乱的景象中,夏静双却好像置身事外似的,默默走回杨青青身旁,握住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帮她取暖。
无论身后太监们跳水救人的场面如何混乱,夏静双都没有多看一眼,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杨青青苍白的脸上,用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青青,青青……」喊着喊着,脸颊突然有热流滚过,那正是夺眶而出的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嘴边,她一边尝着那咸涩的味道,一边不停地自责:「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让你来荷花池,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吧……」然而杨青青依然一动不动,恬静的脸庞仿佛睡着了一样。
正在夏静双绝望的时候,杨青青苍白的嘴唇突然动了动,似乎在说话。夏静双急忙把耳朵凑过去,这才听清她口中喃喃不觉地念着:「孩子,孩子……」她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迟迟睁不开眼睛,紧蹙着眉头在噩梦中挣扎。她无比关心自己的孩子,甚至大过于关心自己的生命。
夏静双心中顿时掠起一股苦楚,下意识握紧她的手,不停地在她耳边说:「孩子没事,没事……青青,你快醒醒吧……」虽然嘴上如此安抚她,但是却忍不住在心底问她:青青,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这么期盼这个孩子的降生么?
因为永远问不出口,所以永远也不知道答案。夏静双只能揣着不安,带着微秒的希望,继续行走于茫茫的黑暗之中……
不久之后,姜南芳终于被拖上岸,太监们忙着急救,但最后依旧没能挽回姜南芳的性命。其实她早就已有寻死之心,但却不甘心于白白死去,所以才想拉杨青青和腹中的孩子给她陪葬。
她原本只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