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夏静双心想,看来这必定不是第一次了。
姜夫人的目光骤然冷漠下来,与她刚才替秋若风说话时的热情判若两人;秋若风垂头想着什么,瞥都没瞥皇上的方向一眼,似乎根本不感兴趣。倒是一直望着虚空的俞莲婷目光微微有了变化,望着两名王爷的背影。
就在夏静双观察这几个人表情的时候,秋若雨已经摆好酒杯,一边斟酒,一边与秋若云一起向皇上贺寿。
五个酒杯,一大四小。本来是一大五小,其中一个被夏静双摔坏了。大的那个肯定是皇上的,剩下四杯则会分赐群臣。
秋若雨斟酒的时候,皇上嘴里喃喃说道:「这第一杯就敬给光雄吧,去年这个时候朕还与他把酒言欢,今年却已经生死两隔;第二杯赐给南芳(姜氏闺名),朕要谢谢她多年来对朕的关怀照顾;剩下两杯便留给你们兄弟二人,望你们兄弟齐心,护我河山……」
听到这里,夏静双隐隐觉得有点不妥。果不其然,姜夫人立刻酸酸地说了一句:「云儿酒杯做得好,心思也细巧。不过是否忘了,今天我们一家能在这里为皇上祝寿,全都多亏了前线浴血奋战的众将士。云儿忘了不要紧,妾身替你记着。妾身感谢皇上的厚爱,但自知力量微薄,只能替皇上打点一些起居小事,不配受赐,所以还请皇上把赐妾身的这杯酒赐给保家卫国的功臣。」言外之意就是赐给他儿子。
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她怀疑秋若云故意把他儿子算漏了,但是夏静双心里清楚,那酒杯最初应是六个,被她失手打碎的那个正是为秋若风准备的。直到这时她才蓦然意识到,当初秋若云轻描淡写的一句「碎了就碎了吧」并没有听上去那么轻松,想必当时秋若云就已猜到今天会被曹夫人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皇上自然也听出姜夫人的意思,低喃道:「是啊,的确少了一只……」隐隐约约有点谴责秋若云思虑不周、无端生事的意味。
听到这句话后,矗立在下方的夏静双更是无比后悔,满脑子都萦绕着「都怪我,都怪我」的深切自责。其实秋若云开玉的时候早就已经算好了人数,都怪自己乱拿乱碰,正好通魔草毒发,才失手打碎了一只。都怪自己害秋若云平白无故地陷入猜疑之中。
不过,夏静双低估了秋若云,当初既然他敢说出「碎了就碎了吧」这种话,其实心中就早已想好对策了。这时只听秋若云说了一句:「父皇,这五只酒杯其实象征着我昭明的一都四洲。」闻言皇上恍然大悟,一边思忖着,一边点了点头。
秋若云接着说:「游龙出海,潮中戏珠,象征着父皇南北争霸,君临天下。一大杯为皇都,四小杯为拱卫皇都的青、苍、银、白四洲。愿父皇以皇都为心,以四洲为海,早日成就大业,问鼎中原。」
皇上听后连连点头,皱纹中也多了几分笑意,畅快地称赞道:「知朕心者莫云儿也。」于是马上下令把四杯酒分赐给青州靖安王秋若雨、苍州平南王秋若风、银州牧李天锡,以及白州王女秋若雪。三名王爷之中两位都得了赏赐,单余下秋若云自己无赏,姜氏见状也不好再多言了——这场小风波总算平息下来。
得了赏赐四个的人都起身向皇上道谢,其中三个夏静双都认识,唯一不认识的就是银州牧李天锡。那一名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性,整张脸很窄,颧骨高耸,眼睛微凸,看上去有点贪婪——与另外三名仪表堂堂的王爷和公主截然不同(虽然秋若风性格极端恶劣,但是夏静双依然承认他王者的气场很强)。
后来夏静双才知道,李天锡其实就是凉国国君,六年前与昭明同时脱离中原王朝,建立凉国。被中原王朝讨伐的时候求助于昭明和秦燕,后来虽然联军打退了中原王朝,但是李天锡自知力量微薄,难以立国,所以才投靠了昭明。从此,凉国变成了昭明国的银州,而李天锡也从凉国的国君变成了昭明的银州牧。
赐酒之后,皇上先喝了一口,受赐四人这才低头饮酒。
就在这时,只听龙椅上传来「唔」的一声□。当时夏静双的目光正停留在王爷和州牧身上,听见异响后才反射性地回过头去,然而看到的却是皇上一手抓住宝座的扶手,一手紧紧捂住胸口,整个人以非常不正常的姿势向后仰在椅子上。微微凸出的双眼圆睁,眼球上布满血丝。牙齿咬得极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喉咙向上漾,他咬紧牙齿就是为了不让那东西吐出来。
但是最终他没能忍住,只听「唔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粘稠的鲜血!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不仅是夏静双,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死亡般的沉寂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吼了一句「酒里有毒」,整个现场顿时沸腾起来。乱成一团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很多人都冲过去扶皇上,还有人大吼着「宣太医」。
一时间夏静双只觉得自己站在汹涌的波涛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然后顺着人流,拔腿就向龙椅的方向跑去。
这时皇上已经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走了,在重重人墙的阻隔下,夏静双根本连皇上的一根手指都看不到,只觉得空气中满是血腥味,耳边全是人们的叫声和哭声,整个场面混乱到极点。她被拥挤的人群推开,摔到地上,还被踩了几脚,但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知道脑袋里面轰鸣作响,最后汇聚成四个字不断回响:「酒里有毒,酒里有毒……」酒里怎么会有毒?皇上怎么会中毒?是谁要害皇上?谁要害秋若云和秋若雨?
不知不觉间,亭子里面几乎已经空了,人流簇拥着皇上向寝宫的方向涌去。
夏静双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秋若云。
他站在刚才皇上倒下的地方,手上拿着皇上喝过的酒杯,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杯酒一直没有说话。夏静双看见他手指、手臂都在微微地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在寂静的亭子里显得格外响亮。「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只有五个酒杯——你果然算漏了,而且故意漏掉了你自己。」说话人正是秋若风,此时此刻他依然坐在座位上,手边摆着作为苍州王刚才得到的那杯「毒酒」。
秋若云放下酒杯,回过头去,平静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火光突然迸射。夏静双吓呆了,本能地想要阻止,但是身体无法移动,声音也发不出来。
秋若风没有回答,而且刷的一下突然站了起来,向秋若云走去。夏静双再次看到他的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火焰,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带着杀意向前逼近。
这时俞莲婷突然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劝道:「王爷,您冷静一下。如果真是祁文王下的毒,他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手?又怎么会让自己变成嫌疑最大的罪人?」
俞莲婷说的有道理,但是秋若风完全置若罔闻,大喝一声「滚开」,猛地扬起右手。俞莲婷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甩飞了,重重地摔到在地。
夏静双顾不上多想,反射性地冲过去,把她扶起来。俞莲婷靠在夏静双的怀中,捂脸痛哭起来。
这时秋若风已经站在秋若云的面前。还好他身上没有带武器,不然只怕已经见血了。
亭子里还有其他人,但是所有人都心怀畏怯,只能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去劝架。
秋若风直接一手扼住秋若云的脖子,几乎把他提起来。秋若云发出痛苦的□,但却毫无还手之力,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秋若风抓住自己脖子的手。
秋若风毫不客气地把他压倒龙椅正后方的墙壁上。在巨大的力量之下,秋若云整片后背几乎是撞到墙壁上的,发出巨大的响声。
听到那响声后,夏静双仿佛觉得自己的骨头也被撞散架了,全身都在痛。
秋若云喘着气,被迫扬起下巴,从眼角盯着秋若风杀气腾腾的脸,用挑衅的口气说道:「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了。」
秋若风的神色微微一动,缓缓地眯细右眼,阴沉地问道:「你以为是我陷害你?」
先陷害再杀人,只要死无对证,想怎么栽赃秋若云就怎么栽赃,然后秋若风就可以如愿以偿地继承皇位了。
秋若云镇定地说:「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敢等一等?」处于劣势的他在这种情况下,气势上居然还没有输给秋若风,夏静双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在与秋若风若干年的对抗之中,他早已摸清了秋若风的脾气,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才是最有效的。果不其然,他的话很快就起到了效果。
秋若风慢慢松开手,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一等。铁证昭然之下,我也想听听凶手到底还能怎么抵赖。」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我没有把他们这群王爷的名字打错,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晕晕的,囧。秋若风好暴躁啊,好可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