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轻轻开口:
“尺素呢?”
第34章 楔子
隐镜到来的时候,已是午夜以后,花锦月惨白着一张脸,抱着他们的女儿,远远的看着他。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相对无言的看着对方。这样慢慢对视着,花锦月突然掉了眼泪。
隐镜的心中一阵抽痛,却依然不说话,伸出手来,示意花锦月把女儿给他。
接过女儿的那一瞬间,隐镜看到了女儿那张小脸,脸色透着青紫,他深深吸气,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换了?”
花锦月没有说话,默默的点点头,手不自觉的用劲。
襁褓中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几支小瓶子,还有信。
“我会全部都带出去。”隐镜看着那些小瓶子,对她点点头。
“还有他。”花锦月第一次开口,声音却黯哑的不行:“那个时候已经带出去了,去接他,带到蝶庄。”
隐镜艰难的点点头:“这些我都会办到。”
昔年那个在桃花树上光彩照人的少女形容憔悴,却在听了隐镜的保证后露出一点笑意:“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吧。”
“嗯。”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地方吗?”
隐镜别过头去,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记得,你在桃花树上,说我打扰了你清梦。”
“因为你练的累了,却拿老桃树泄愤。”花锦月微微一笑,仿佛恢复了之前的光彩:“明明,还没有过几年。”
“锦月……”隐镜轻轻唤了妻子的名。
花锦月笑着:“我太傻,没能及早发现,如果我再早点发现,也许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锦月。”隐镜继续叫着她的名字。
她低下头,伸手将被子拉上,重新抬起头来,轻声而坚定的叫他:“隐镜。”
“嗯。”他低声应和。
正当花锦月想再说些什么时,他们两个人却都听到了向这里传来的脚步声。
隐镜眉头一皱,立即就要走,却被花锦月叫住:“等下!”
隐镜心下不祥,回头看着锦月:“再不带走就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不能让他起疑心。”花锦月深吸一口气:“你把东西带走,把盈盈送过来。”
隐镜心头一慌,此时是能带走女儿的最后时机,她却只选择让他带走信和药瓶吗?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犹豫,隐镜面色痛苦的将女儿又送回到花锦月的身边。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隐镜在心内叹气,也不知是否在感叹自己的无力。
他重新转回到原先进来的地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妻子。
花锦月淡淡的笑了,无声的对隐镜说了一句话。
隐镜自然会读唇,但已来不及回应,只能赶紧回头离开,如果此时被发现,就是前功尽弃。
花锦月微笑的目送隐镜离开,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低下头来,哄着自己的女儿。
来人并未说话,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后,又将门关上了。
花锦月笑着,表情带着一点小得意,仿佛过去一般恶作剧得逞。
终于给她赌赢了。
只不过……
她眼含愧疚的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盈盈……”
娘一定会让你逃掉,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把你送出去。
东城的那片桃花林中,搬来了一户新人家,一个不怎么年轻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看样子是父女。
两人开着一间小小的店,利用这无尽的桃花,做出醇香的桃花酿和桃花茶。
小女孩虽小,却做得一手好点心,有许多闲着没事的大婶常到这里来。反正顺便赏赏景,也不碍事。
来买东西或者来喝茶喝酒的客人,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下喜爱,自然就会多出两个铜板。
只是,不管是得了赏钱还是什么,小女孩总是面无表情,只是略略低头行礼,倒让人摸不着这姑娘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而这姑娘的父亲——基本上不怎么管店里的生意,似乎身体不太好,总是躺在床上,也对,毕竟年纪大了,撑不住就是了。
小女孩在父亲的教导下读书认字,练习武功,虽然父亲常常不清醒,但仍然细心教导了她许多。
“我死后,你就将我葬在桃花林中吧。”
“是。”女孩点点头。
男人笑着摸摸自己女儿的头:“我从来都没见过你笑,但盈盈你笑起来一定十分好看。”
花盈盈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笑?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笑,父亲一直都对她说“绝对绝对不能笑”。仿佛枷锁一般,让她早早的失去表情。
“你将来总有一天会重新展露笑颜的,爹向你保证。”
其实不笑也没什么大碍。
盈盈想这么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安安静静的听爹继续讲。
隐镜看着自己已经渐渐长大的女儿,再度温柔的笑起来。
锦月,如果盈盈能笑的话,一定比你当日笑颜更加美丽吧。
他伸出手来抚摸女儿的脸颊。
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情景,一直都记得。
第35章 31 隔君千里
花盈盈站在墓前许久,眼神并未投放到面前的墓上,而是略略抬起头,看向天空。
应该是同一个天空才对,不知道为何,西城的天空在她心里并没有东城的好看,甚至于连南城也比不上。
一个男人一直站在她身后,从三天前她就常常站在那里,他也陪着站。一开始花盈盈还会回头看他,问上一句“什么事”,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反正身后那人从不吵,她也无需在意许多。
又站了一会儿,她轻轻叹出一口气,转过身来。
男人看见她转过来,倒是一笑,走上前去递了个杯子过去。
“……什么?”花盈盈看着被递到眼前的杯子发问。
“茶。你站了很久,不累么。”
她接过,茶杯还是温热的,那人的掌心却有一抹红,可见一开始那茶碗还是烫的。
她心下有点歉意:“对不起。”
男人有点疑惑:“怎么道歉了?”
“你的手。”她伸出手指指向对方的手:“去涂点药会比较好吧。”
“这还要涂药?”男人失笑:“你把我当成娇贵小姐了吗?”
花盈盈叹气,拿出荷包里随身放的一些药膏,抹在指尖上,向他伸出手:“给我。”
“不用了,这点……”
“苜耶。”她轻轻唤他名字,没有重复她刚才的话的意图。
面前的人却是神色一滞,苦笑着伸过手去:“你倒是只在这种时候叫我的名字。”
花盈盈边上药边回答:“你毕竟是王子的身份,名字不能随便叫。否则你那忠心耿耿的侍卫就要给我下蛊了。”
苜耶听后却爽朗的笑了:“巴罗不会的,你是我的客人,就是整个西城的客人,谁敢对你下蛊?”
花盈盈不再接话茬,涂完药后就将手收回。
苜耶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已经全部看完了?姐姐有那么多遗物,你都看过了?”
“能看的都看了,关键部分是看不到的吧,隐离怎么可能会放任呢。”
“那你想到对策了么。”
“没有。”花盈盈开始往回走:“现下只能先继续躲着,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她刚走两步,却被苜耶一把扯住胳膊:“盈盈……”
花盈盈稍愣,脚步一停顿,但两秒后手就用上了力气:“我要回去接着看了。”
苜耶叹气,知道时至今日她仍未对他敞开心扉。
“你要查的人,我已经派人找到了。”
花盈盈停下来:“是……是么,他们怎么样?”
“一切安好。”
花盈盈这才长出一口气。
一切安好……那这样,就好。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回书房。”
“姐姐还有一些看书的手札,你要看么?”
“嗯,全部都要。”
“你们可真像啊。”
“嗯?”花盈盈疑惑的转过头去。
苜耶笑笑,笑容清浅。是的,真的很像,这对母女。
那个时候他的年纪还小,姐姐出嫁后很少回来,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却没有办法,每年惟有几天,是姐姐回来的日子,那会儿他是极度兴奋,大早上就爬起来站在高高的土坡上等。
姐姐的婚姻是否幸福,他不清楚。只知道姐姐从未带上夫婿回来看,他自然也从未见过那个姐夫。
唯一记得的是姐夫的名字。隐离。奇怪的名字,跟他们西城人不一样。
有一次姐姐回来的时候身边不是一个人,他站在那边不敢靠近,不知道姐姐身边那个人是谁。那人却毫不拘礼,一点也不像来做客的,跑过来就捏他脸蛋,直捏的他咧嘴:“这位就是弟弟吧~你好你好,我叫花锦月。”
女子笑的灿烂,让他觉的十分温暖,只是眼下他仍是一别扭小鬼,突然冒出一莫名其妙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姐姐款步走上来,拍拍那个女子的手臂:“锦月,你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别再那么大大咧咧。”
“诶……”女子似乎不高兴:“是啊是啊,我这不还没嫁嘛,都端上大嫂的架子了。”
苜耶看着自己的姐姐失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姐姐点点头:“你既然跟我学蛊,我就是你师父,师父管徒弟,天经地义。”
花锦月撇嘴,继续掐苜耶的脸。
不要因为姐姐这样对你你就这样对我啊。
他不满的哼哼。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花锦月,再看到记忆中的脸,就是现在,只不过眼前的女人不是花锦月,而是她的女儿。
“像,但也不像。”
花盈盈皱眉,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懂,继续往前走。
不被搭理的苜耶在身后笑了,他这个王子身份在她面前不起作用啊。以前她的母亲不管不顾来捏他的脸,现在换女儿总是同一副表情了么?
那心情,真是憋屈到愉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