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买下了那套房。
这就是家了,以后生老病死,喜乐祸福,都将在这里渡过,都将由张可风陪伴着渡过,过往的一切,让它随风去吧。
搬进新房那天,可风很兴奋,留下来没有走。
当时针指向一点的时候,韩蓄赫然发觉不对。
“可风。”
可风娇羞的“嗯”一声,没有动。
“你…”
“什么?”
“你还是…我是你第一个…”
“是啊,怎么了,”可风把脸藏进被窝里:“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
“我们都快要是夫妻了,这是早晚的事,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可风了解的俯过来,钻进他怀里。
对不起她?觉得不妥是因为担心会对不起她吗?为什么会担心对不起她?为什么?他不敢想下去,不肯承认心中活动的深深影像仍旧未曾消亡。
第二天清晨,有人按门铃。
韩蓄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
“请问您找谁?”他压低嗓子,可风还在睡,他不想吵醒她。
“你是谁?”中年妇人疑惑的盯着他的睡衣:“你怎么在这里?我女儿呢?”
“您是不是找错了,这是我的家,我和我太太住这里。”
“你的家?你太太?”中年妇人不解的重复,然后突然说:“那琥珀呢?她在哪儿?”
“谁?”韩蓄大惊。
“琥珀啊,我女儿琥珀啊,上次来,她是住这儿的呀。”中年妇人喃喃自语:“难道又搬家了?”
韩蓄觉得像被人抽走了力气,腿忽然变的不能支撑,几乎滑倒,只好将身体靠在墙上喘息。
妇人看他面色不对,问他:“年青人你没事吧,可能是我女儿搬走了,她总是搬来搬去的…打扰了,我这就走。”
“等等。”
妇人问:“有事吗?”
韩蓄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嗫嚅一阵,说:“您是余阿姨吗?”
“你怎么知道?”妇人警惕的。
“我,我是,我是陈默的同学。”
“哦,”妇人脸色缓和一些:“这么巧?”
“阿姨,进来喝杯茶好吗?”
妇人摆手:“不了,我还有事。我走了。”
“阿姨。”韩蓄叫住她。
“什么事?”
“您,您能把琥珀的联系电话告诉我吗?”
妇人复又疑惑:“你要这干什么?”还是将号码写给了他。
韩蓄关上门,回头,发现可风正在身后看着他。
“这么冷,你站在这和干什么,快回床上去。”他走过去将可风推回卧室,顺手将记着号码的纸条放进衣袋深处。
天呐,这房子的前一任租户居然就是琥珀,他真蠢,看墙上的风景画就知道了,看房间的布置就知道了。哪还会有别的单身年轻女孩肯租住在这么古旧的小区的一楼呢,还要天天悉心照料一个小花园,不是琥珀,还会有谁?
她前脚搬走,他后脚就搬进来了,缘悭一面,连她的气味也没有碰触到。
这算什么,有缘无份?
可是,她怎么没有回去找陈默吗?陈默呢,也没来找她吗?
她仍然在受煎熬?仍然孤身一人?仍然服食禁药?仍然昏乱度日?
他想起她的信息:如果下次,我在悬崖边上就要坠落,你刚好能出现,那就接住我。
她在悬崖边吗?他打了个寒噤。
记着号码的纸条在手中捏了几天,每次一看到可风的笑脸就又收了起来,慢慢的,号码都模糊了,可他心中的骚动却越来越清晰。
可风不笑了,她这几天表情有些怪,总是出神的看着他,陷入沉思。
她在后悔吗?不该那么快就决定嫁给他,她发现了吧,就算他守在她身边,就算他不再去鬼混,他也并不是完整的。
这一年冬天来的特别早,一整天,雪花扬扬洒洒就没有停。可风一早就钻进被窝看电视去了,只剩韩蓄在阳台改建的厨房洗锅。
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下雪的一天,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呆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琥珀奔进陈默怀里,琥珀又笑又跳,雪花落了满身也不在乎,陈默就站在一边疼爱的笑。
多少年了?韩蓄突然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转身拿了外套就往外冲。
“可风,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他一定要打这个电话,他快结婚了,怎样也该让琥珀知道,哪怕,在琥珀心里,其实并不关心他的生活,他也一定要让她知道。
结婚以后,他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他有了责任,有了负担,他不再能替陈默照顾着琥珀了,琥珀该怎么办,她要自己想好,即使有朝一日她真要坠落,也请另请接替的人手。
陈默不能去接她,很快,韩蓄也不能再去接她了。
电话通了,一个女人在那边“喂”了一声,不是琥珀的声音。
“请问,琥珀在吗?”
那女人的声音窒了一窒,像是对什么事情吃了一惊,然后说:“不在。”
“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有事吗?”女人问。
“我,我要结婚了,请你转告她,哦,我是韩蓄。”他顿一下:“要她保重。”
“还有吗?”女人的声音有点奇怪。
有雪花打到他的脸上,凉凉的,韩蓄眼眶发烫,他深吸一口气:“请你告诉她,我爱她。”终于说出口了,一直以来,他早已想告诉琥珀这句话,可一直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今天,他就要完全结束自由生活了,再不说,只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含泪微笑,好在,琥珀不在,否则,只怕仍是说不出。他运气还不错。
“谢谢。”他挂断电话,大踏步回家,家里,可风还在等他。
一切都结束了,是吗?
应该是的,他应该明白,今生今世,有可风这样的好女孩陪在他身边,甚至,还有琥珀的眼睛也陪在他身边,他实在应该满足了。
接下来的日子,看似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可风守在他身边,悉心照顾,相依相伴。韩蓄也常想,该知足了。
他没有觉察到,可风的面容正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不快乐。
可风病了,高烧,一连发了三天,人都软了,下不了床,韩蓄请了假在家里照顾她。像这样的情景,是韩蓄久久盼望的,他一直想,有朝一日,琥珀不舒服了,需要照顾了,他能有幸留在她身边,为她端水递药,为她说笑解闷,那是怎样的幸福呵。
可是,他看看身边的可风,现在他身边的,却是她。
这就是命运吗?
可风也在偷偷的看着韩蓄。她一直没有说话,只因她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三天了,韩蓄认认真真的陪在她身旁,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可是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失望。
他丝毫不知道她是怎么病的,她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说不出口,不敢印证的秘密,她吞不下,又问不出,憋着,终于病了。
可他却毫无察觉。
他就像一个完好的,功能超前的智能机器人,兢兢业业侍奉在她周围,她困了,他哄她睡觉,她饿了,他给她吃东西,她烦了,他逗她一笑。可是,无论如何,无论他做什么事,他都只是个机器人,他没有心,没有灵魂,他的灵魂早已不知丢失在了哪里。他天天看着她,却像神游万里,他天天陪着她,却总是心不在焉。
她越来越失望,也越来越明白。
回天乏术,就是这个意思吧。
再回到他身边,以为是上天怜悯而安排给她的幸福,谁知,仍是一场空。她回天乏术,她始终回天乏术,她无力赶走他心中那个叫“琥珀”的影子,永远不能。
就像现在,他盯着她,眼光却像穿透了自己看在别处,他的灵魂早已飞走了,不知去向。
她咳一声,他未动。
她又咳一声,他还是未动。
她只得伸手去推他,他似乎吓了一跳:“什么事?”
以后的日子,她真的要陪着这么一个神魂不全的男人过下去吗?得不到他的心,他的身体陪在她身边真的能让她满足吗?
可风黯然:“我渴了。”
他连忙站起来:“我这就去酌水给你。”
就是这样,智能机器人,她眼中滴下泪。
水端来了,可风半响不说话,韩蓄也不说话,静静的看墙角堆放着的拆下来的风景画。
这是“她”留下来的吧。可风想。
“蓄,我想辞职。”
韩蓄“嗯”一声。
“你怎么都不问为什么,你怎么丝毫都不关心?”她有些激动。
虽然她早已知道他在她身旁一直都是心神不属,可是再三认定,再三挣扎,他都仍是这样,怎轮得到她不心酸?
“哦,什么?”韩蓄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可风摇头:“不,我什么也没有说,不会再说了。”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瞎了眼了!我一腔热血都喂了狗了!可风苦笑:“不,我很好,我没事。”
这就算了吧,再挣扎也是没用的不是吗?趁现在,一切还都来得及,这就算了吧。可风的泪垂下来。
可风病好后,跟韩蓄说很想父母,要搬回去住几天,韩蓄没多想,就同意了。
可风出门时,再三回头看他,又看小屋,眼角含泪,嘴唇颤抖,似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韩蓄拍拍她肩头笑说:“真要不舍得就别回去了,不要哭呵。”
“你真要留我?”可风含泪问。
“你想留就留呵。”韩蓄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想不想留,是你留不留我?”她坚持。
他大惑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对所有人,你都是这么迟钝麻木吗?”
“什么?”他更加不解。
“算了,”她垂下头,眼神逐渐冰冷:“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