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贵人道:“方才紧张得我手心都冒了汗,生怕你被皇上责怪,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油的,反倒在这种场合吃起来了”。
季宝珠赧然一笑道:“谁知当时怎么就那么想吃。
季宝珠在冷宫时,厢贵人不时派人送去东西,患难见真情
厢贵人瞧瞧她,突然道:“不会是……”附耳说了句什么,季宝珠羞涩,嗔道:“那来的……”话未说完,脸先自红了。
厢贵人促狭道:“听说你在冷宫就勾上了皇上”。
季宝珠小声道:“莫听人胡说,冷宫不见天日,别说皇上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落”。
厢贵人又悄声问:“皇上怎么还不临幸你”。
季宝珠红脸啐一口,道:“你急的什么?”
厢贵人小声道:“如今皇上心思都在舒贵妃身上,一月中有半月翻她的牌子”。
送了厢贵人回去,季宝珠回宫,吃得有点漾食,季宝珠就让枚青沏了云雾茶,咕嘟嘟喝了好几碗,才歇下。
晚间,就一趟趟地起夜,肚子里水倒净了,天微蒙才沉沉睡了,宫人知道主子夜来没睡好,就不去打扰,任她睡,殿内外静悄悄的,宫女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吵醒了她。
直睡到日近正午,季宝珠才从撒满明媚阳光的软榻上爬起,殿外的宫人听见响动,知道主子醒了,才敢进来侍候。
才梳洗了,就听宫门外一尖利怪异高声道:“季贵人听赏”。
季宝珠忙整束出去,跪地接赏。
太监高声道:“皇上赏季贵人酱烧的大方东坡肉一碗、栗子八宝鸡一碗”。
谢恩毕,太监回去复命。
季宝珠走去桌前,午膳已摆下,枚青从乌漆食盒中取出一碗色泽红亮东坡肉,顿时,满室飘香,季宝珠咽了下口水。
枚青又端出一碗栗子八宝鸡,烧得异香扑鼻,季宝珠早膳未用,腹内空空,才减了点的食欲又顿开,一刻等不得,坐于桌前。
命枚青把这两样拿到跟前,别无旁骛,就着颗粒饱满亮晶晶的珍珠御米饭吃起来。
东坡肉薄皮香糯而不腻口,咬一口口齿留香,栗子八宝鸡入口嫩滑,鲜美可口,这一餐直吃得心满意足。
十几日下来,季宝珠捏了捏腰身,还好没长什么肉,穿来唯一慰藉就是吃多少身材都不会胖,吃什么都不长肉。
每餐饭全是从未吃过的美味,皇宫的御膳房有天下顶级的御厨,水牌上写着珍稀菜品,南北大菜轮着吃,半月下来就没有重样的,这一点上季宝珠空前的满足。
承乾宫,敬事房一太监跪于丹犀,红漆托盘举过头顶,上面工整地摆着刻有每位妃嫔名头的绿水牌。
萧昂犹豫下,手伸向石美人的牌子,翻过去,内侍倒退着下去。
张德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萧昂看向殿外,道:“你是纳闷朕为何一直不宠幸季贵人”。
“皇上圣明,老奴的心思皇上一准猜得透”。
“想那季妃从前嫉妒成性,仗着几分宠爱,胡作非为,这次放她出了冷宫,权宜之计”。
“老奴知道”。
“可又不能隆宠过盛,以免令外戚做大,难以把持,虽放了她女出来,但不宠幸,也是警示”。
“皇上想的周全”。
“那季贵人这阵子怎么样,呆得还习惯吗?我记得从前她可是一时都闲不住的人”。
“季贵人冷宫历练的,性子变了,整日呆在宫里,偶尔同罗常在、厢贵人一处说笑,并无什不妥“。
“这就好,煞煞性子”。
“老奴总觉得那里不对?“
“你说说看,那不对“。
“季主子从前个性张扬,现在沉静不少“
“是吗?”萧昂眼前晃动那双清灵干净的眸子,慢慢摇头,自语道:“不像”。
熙和宫西暖阁,季宝珠找个窗前亮地,半倚在圈椅里看一本闲书,不时呵呵笑着。
枚青在跟前侍候,抻着脖子不时朝庭院里看,小声嘀咕道:“这西偏殿今儿不知有何喜事,一早就忙”。
看主子完全沉浸在书里,无奈摇摇头。
雨燕端了盘南果子进来,看枚青在向外望,说:“今儿承乾宫太监来传旨,皇上翻了石美人的牌子”。
枚青有点失落道:“这石美人时来运转,皇上冷了这么久,又重新宠幸她,真是怪事”。
雨燕道:“可不是,一早她宫里的小生子赶着提水,洒扫房屋,像节下一样”。
二人对话渐次声高,搅得季宝珠无心看书,也抬头望望庭院,果见西偏殿出出进进的人忙活,转回头谓二人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下去吧,我这有事在唤你们”。
眼见得娘娘不悦,二人对望,偷着伸下舌头,就都乖乖下去了。
吵吵的也看不进去书,季宝珠抓了件宝蓝羽缎撒银出白狐锋毛鹤氅,披在身上,走出寝殿,向宫门外走。
赵胜在院子里看见,忙跟了上来,道:“娘娘去那里?也不招呼奴才一声,还好奴才看见”。
季宝珠悠闲道:“我想出去走走”,走到宫门口,春财出去回来,也跟了上来。
走不多远就到了上林苑西角门,三人进月亮门,沿着花墙向南,记得梅苑是在东南向。
苑内树木光秃,枝干上压着薄薄一层雪白,御河缓缓东流,空气是干净清新的,只微微有点冷。
季宝珠把手放在貂绒棉套里,热热的手心出汗。
忽见,瑞雪亭方向,谢贵嫔扶着个宫女摇摆着朝这个方向走来,季宝珠心头厌恶,刚想躲开去,不想谢贵嫔却迎着她过来,阴测测地道:“季贵人这是回去吗?”
季宝珠只好站定,待她走近,福礼道:“娘娘金安”。
谢贵嫔扬起尖巧的下颚,漫声道:“罢了”。
扭动弱柳似的腰肢,声儿隐含蔑视,道:“恭喜妹妹回宫”。
季妃与这谢贵嫔可谓死对头,当年俩人一同进宫,季宝珠始终压了她一头。
此刻,季宝珠降为贵人,自然就矮了她,这令谢贵嫔很舒坦,季妃当年持宠生娇,几次给自己没脸,今个机会来了,焉能放过。
谢贵嫔居高临下扫了眼季宝珠,轻启朱唇,慢声道:“季贵人,我看那梅很好,烦劳季贵人给本宫折一枝。
季宝珠看出她心存歹意,来者不善,这季妃生前得罪人不少,散手走了,报复在自个身上,这真是哑巴吃黄连。
季宝珠顺着她眼睛瞧的方向,伸手折了枝腊梅,双手恭敬呈上。
不出所料,这谢贵嫔手一挨到这枝杈就尖声叫起来。
旁边谢贵嫔贴身宫女忙呵斥道:“大胆季贵人,敢害我家娘娘”。
季宝珠只好跪下请罪,道:“卑妾该死,不小心伤了娘娘”。
谢贵嫔冷哼声道:“不小心,季贵人真会说话”。
喝命左右道:“掌嘴”。
季宝珠这一惊非小,宫妃如被个奴才掌了嘴,今后还有何面目在宫里混。
枚青见降罪主子,忙跪爬向前,叩头道:“贵嫔娘娘要打就打奴婢吧,奴婢愿代主子受过”。
一旁春财、赵胜也纷纷跪倒,叩头求饶道:“娘娘要罚就罚奴才等,绕了我家主子”。
谢贵嫔不怀好意地轻声笑道:“难得季妃还有这些忠心的奴才,别着急,罚过你主子在罚你这帮子奴才,不是愿与你主子患难与共吗?一会我就成全你们”。
说罢,厉声道:“给我打”。
季宝珠想如今既是这番羞辱免不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伤害减少到最低。
谢贵嫔身边的那宫女已闻声过来,季宝珠突然大声道:“慢着”。
那宫女吓了一跳,被她的气势镇住,收住步子,谢贵嫔有些诧异,心里纳闷,这季妃如今落魄,还这般刚硬。
听得季宝珠淡声道:“我自己来”。
正这时,一道明黄从左侧一甬道假山石后转过来,谢贵嫔瞬间惊愣住,极轻声儿道:“慢着”。
季宝珠背对着左侧甬道跪着,忽见谢贵嫔脸色大变,口型似是唤‘皇上’二字,只是一时惊得没发出声,身旁宫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又闻声‘慢着’,就没做丝毫犹豫,挥双手左右开弓,打向自己脸上,只听极清脆‘啪、啪’两声。
“住手”,一声极冷的声儿传来,虽声儿略低沉,然却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季宝珠高举的手停在半空中。
谢贵嫔此刻反应过来,提裙跪倒,娇怯怯地道:“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萧昂看也没看她,直视着季宝珠的脸,方才自己下手太狠,季宝珠此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萧昂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声儿平平的,听不出喜怒。
谢贵嫔期期艾艾,一时不知作何分辨。
季宝珠低垂着头,怯怯地道:“嫔妾该死,贵嫔娘娘让卑妾给折花,不小心却扎了娘娘的手”。
此时,萧昂才看了谢贵嫔一眼,这一眼令谢贵嫔身子一抖。
只听一清淡声儿道:“传朕旨意,谢贵嫔由正三品贵嫔降为从四品美人”。
旁边当红太监张德全忙答应声:“是,皇上”。
斜睨了眼瘫软在地的谢贵嫔。
谢贵嫔眼含盈盈粉泪,可怜巴巴叩下头去,无限委屈道:“谢皇上”。
“回御书房”。
萧昂离去。
冬日的暖阳照在他挺括的背,那越来越远去的一抹明黄,映在皑皑白雪上,炫目斑斓,清白的雪地留下两行靴子清晰印记,深沉厚重。
季宝珠在枚青的搀扶下,颤悠悠地起身,直起腰,媚眼如丝,晒笑道:“妹妹在此赏梅,姐姐可是要回去了,天道怪冷的”。
又朝身旁赵胜道:“去御膳房要一样暖身子的吃食”。
赵胜高声道:“是,主子”,乐颠颠去了。
季宝珠懒懒地道:“回宫吧”。
看也没看谢贵嫔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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