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哲点头,夸奖道:“有长进。”
“不过……”大卫说,“听说大陆的黑社会也很嚣张。”
江远哲笑一笑,“那都是些没出息的家伙。跟所谓的民族企业一样,短视且缺乏理性。海外黑帮可以世代经营,绵绵不绝。大陆就不行,连一代都经营不下去就土崩瓦解,为什么?两个原因:一是穷凶极恶,只会敲骨吸髓欺压良善,自己把自己搞成过街鼠,人人杀之而后快。失了民意民心没了土壤它怎么存活?二是天生一根媚骨,可能是做顺民做惯了,把黑道当成终南捷径,老想着招安呀、混到机关做个小官呀,图个正当出身呀,那就完全错了。黑道自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与当权者分庭抗礼、特立独行的,对官府只能利用,不能依附,否则就会像宋江,自己跳到盘中,成了他人一碟菜。”
“少爷远见。”
“这不是我的远见。这是走黑道必懂的法则。”
“必懂的法则?”大卫有点不明白。
江远哲看着他,“知道黑道最初是怎么横空出世的?”
“想过好日子,又不想吃苦呗。”大卫故意说。他得给少爷一个表现的机会。
“短见。纯属短见。”江大少很不满意。
“那少爷说吧。”
江远哲笑一笑,“因为不平,因为人世间有种种不公平。不平就得有人来铲平。于是跟朝廷相对立地出现了江湖、出现了黑道。黑道调节社会的某种不平,它不光打家劫舍,更打抱不平。因而有人云:盗,亦有道。黑道正因为有此道,所以才道存久远。”
他停了一下,“所以我们要抓住两点,第一,要像教父唐·科利奥尼一样,不管谁求上门来,卖烧饼拣破烂的,一概有求必应,不光是人,哪怕一只流浪的小狗,你也要亲切地或假装亲切地弯腰摸摸它的头。让它冲你摇尾巴,总好过它冲你吠叫。帮人解困渡厄,自己才更有生机。这就叫群众基础。第二,要笼政治势力。旧日的江湖黑道之所以不能浮出水面,就因为不懂得与官府合作。群众基础让我们扎根,政治势力助我们扩张,二者缺一不可。”
大卫听得有些头晕,既要扶危济困,还要跟政府搞好关系,搞好关系里面还有两点:只能利用,不能依附。
“晕了吧?”江远哲微笑,“所以,当务之急,我需要一个对大陆各方各面都熟悉的人,而且要胸有韬略,圆转机智,刚柔相济,心狠手辣……”
“少爷说的就是乔烟眉吧?”
江远哲点头。
“除了以上优点,还有一个原因──这几年她受尽屈辱,所以渴望成功与报复的心理,比谁都强烈,我给她一个支点,她能撬动地球。”
“可是……她会跟着我们吗?她是一个正统的家庭中长大的,我们在她眼中可是另类。”大卫有些犹疑。
“不,在她第一次动手伤人的时候,她已经变成我辈中人。心底的杀机一旦被勾起来,嗜血就会成为习惯。”江远哲笑一笑,“这我得好好感谢大陆的体制,把一个这样的人材,活生生地逼到了我这边。这就叫逼上梁山。唉,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谁叫他们有缝?大卫,记住,别人的漏洞,就是我们的机遇。”
“那瑞士银行的密码……”
“她留着好了……其实说穿了,那笔钱,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要。”
啊……大卫的嘴巴都惊得不合不拢了,江家的产业有多少,他就算不太清楚,也知道个大概。就这样全部给了那个乔烟眉?
江远哲看着大卫这副表情,十分不满,纯粹一副小市民的模样,大家风范全无。他意味深长地:“中国有句俗话:士为知己者死。”
大卫有所开窍。
想想也是,乔大医生若接下这笔钱,就等于是把自己押给江家了。这就叫以钱圈人,然后再让人去圈钱。她一辈子抡圆了能花掉多少?可是她又能赚回多少?
老爷以前还说过,别把钱当珍珠,珍珠再好,它也是一颗死珠,要把钱当种籽,春天撒在地里,秋天会收获很多。
很显然,老爷曾跟他俩说过的话,少爷真的都记得。唉,少爷就是少爷。也怪不得人说:穷通有命。性格也是你命运的一部分。有多大器,就有多大量,有多大量,就有多大福。一切都是跟着来的。
大卫无限感慨地看着江远哲,他长大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一动,那位乔烟眉长得不坏,人又厉害,会不会是少爷对她……
大卫眼珠一转,轻轻地说:“少爷你是不是看上乔烟眉了……”
话太直接了,所以只说出半句,江远哲就脸色一变,冷冷地说:“给我闭嘴,记住,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低俗的话。甚至连想都不要想。”
大卫看着吓了一跳,他跟少爷多年,还从未见过他有这般阴狠的眼神,同时也有点不服气,这怎么就低俗了?
江远哲沉默了一会儿,“小时候,我爷爷常给我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古时男人才被称为君子。所以还有句话叫:守身如玉。意思是男人你守得住,就是玉;守不住,就是破铜烂铁。”
大卫默默地看着江远哲,自古金钱美女,是男人两大关口,死在这上面的,比死在枪口下的还多。少爷若都能看得透,还真是个做大事的料子。他正想着,江远哲的火烧到他头上了。
“还有你,以后少用那种直勾勾的眼光看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你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手:你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来引诱我!”
大卫听得心里一惊。干他们这一行,最忌把弱点暴露给别人。所以江家一向门规森严,一不许吸毒,二不许勾娼,三不许赌博。否则,杀!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入门,但一入江门,你就得守规矩。
经营黑帮就像经营一个帝国,不光要有好的体制,好的策略,还有苛刻的戒律来约束。江家几代基业,绝不是凭空得来的。
江远哲这时淡淡地说:“你若想做个庸人,那就请便,反正你也就床上那点出息。可你不是!你给我记住,注意自己的身份。我要进入这个社会的主流,你们跟着我就得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
──制人,靠的不光的是实力和威力,还有人格魅力。自律的人是高贵的。
“是,少爷。”大卫挨了训,却感觉舒坦,他喜欢江远哲的这副表情,很平淡,却很冷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帝王在下命令。
江远哲又说:“找个喜欢你和你喜欢的人结婚,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被身边的人出卖背叛,所以更得找一个可以与你同生共死的人。”
“我明白。”
江大少的表情这时平和了许多,他慢慢地说:“走黑道,不是为了黑,是为了道。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黑道或许是最近的一条道。也是最容易迷途的一条道。所以,我们更需要一盏灯,在心里。”
“我明白了少爷。”大卫这时只有听的份儿了。
显然,做军师,他还不够格。所以江远哲才想着要笼络乔烟眉。
“这事了了后,我们就回去,好好整顿一下。然后,向大陆开发。”江远哲说。
大卫听着这话,知道自己少爷卧薪尝胆的日子结束了,接下来,他会重振旗鼓。这之前,人们称他为东南亚黑帮教父,这多含贬义,指他靠祖荫得福,自己却没什么本事。少爷其实不是听不出来,只是不想计较。
──我们总怕被别人小看,其实这没什么不好,如果你真的有实力。可是反过来,你若没实力,却被人高估,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有一段圣经故事很能说明问题:当你被别人请去喝结婚酒时,最好不要坐在首位,如果你在首位上,恐怕还有比你更尊贵的客人应邀赴宴,那时主人只好过来对你说:“请吧,给这位客人让个座位,让他坐在首位。这时,你就在众目睽睽下不得不脸上无光地退到末位。不如你一进来就择个末位坐下,好叫主人对你说:“朋友,请上坐!”
那时,你在其他客人面前,脸上就有光彩了。
这是因为:凡是自高的,必然性降为卑贱,凡是卑贱的,必然升为高贵。
少爷,他一出道,就是选了个下下位。他是清醒的。
正浮想联翩,响起敲门声,江远哲示意开门。大卫打开门后不由一愣。来人是小方。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冲突”,但还是感觉很意外。
“你……有事?”
“江先生在吗?”小方表情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江远哲走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警察。“我是黑帮。”
“我是警察。”
开宗明义,更便于谈条件。──这个时候,还客气什么呢?
“好,那你知不知道你跨进这个门,将意味着什么?”江远哲微笑。
“知道。”小方说。
“我从小在外边长大,不过也听说你们这里的人很热衷于作官。”
“我也一样,很热衷。非常热衷。但,作官不能救人,不作官而能救人,我选择后者。”
江远哲点点头,有所为有所不为,度量,让人前途无量。他作了个尊敬的手势,“请。”
门在小方后边关上,他看着江远哲,一字一句地:“一定要把她给我带回来,不论死的,还是活的。”这个她,自然是龙琪。
──不管死的,还是活的。江远哲费了两分钟来理解其中的含义。
“你觉得我会让龙老板死吗?”想到两分钟以后,哲少有些生气。被人低估的愤怒。
小方看着对方,慢慢地说:“有那么一种死,永远也不代表毁灭,那就是:自落的花,成熟的果,发芽的种,脱壳的笋,落地的叶……”
江远哲也盯着小方,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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