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后来也不会有那么遗憾的结果。从这一点来说,无论是对王,还是对你母亲,我都十分对不起……”
“所以,你就决心保护他们的孩子,以补偿当年的过错?”萝纱又问道。见纪贝姆以沉默代替肯定的回答,她轻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实说,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恨的感觉。毕竟自她认识他起,他便一直是在默默保护照顾着自己,没有人能够憎恨这样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就算现在知道了纪贝姆所做过的事,她仍是觉得父母本就要逾越身份差异的这道难关,他们的感情才可能得到好的结果。情况会变得那么恶劣,虽是有纪贝姆起头,却不能全部归咎于他,应该怪造化弄人。
只是事关父母,也不能说声“没关系,别在意”就万事大吉。这么多年来,负疚与悔恨恐怕早已深入纪贝姆内心,否则他已经全无武力,身体也不甚好,怎会在墨河镇才一见到自己便毅然离家,暗中跟随保护自己?无法减轻的愧疚郁结心头,会是沉重的负荷。或许任他留在自己身边补偿当年的过错,才能减轻他心头的歉疚,让他好过些。最后萝纱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好了。
她不说话,纪贝姆没什么可说,艾里是看当事者都不说话,自己在修雅和罗炎的故事中只是个无关者,由他来说话未免古怪了些,便也不作声。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尴尬。
纱起身欲辞别,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对了。据说魔族的真名具有特殊的力量,如果魔族亲口把真名告诉旁人,那人便可以凭借这真名与他订立魔法契约。那么,我父亲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真名告诉妈妈呢?”
纪贝姆一楞,应道:“魔族的人为生育后代,往往会有不少姬妾伴侣。不过真正结成夫妻的并不多。魔界的夫妻,都是真正生死同心,愿为对方付出生命的爱侣。为了表明彼此心意,也是为了守望相助,夫妻双方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名。因为魔法契约不见得都是伤害、封印性质的,也有可以疗伤或是增强能力的。”
“这么说我老爸还真的是很认真啊!”萝纱暗道。知道父母的感情真挚深厚,令得知闻者色变的魔王是自己父亲的震撼顿时减轻不少。
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可问的了,她便向纪贝姆告辞。艾里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便和她一同往出口走去,一路上便听见前头的少女小声地嘀嘀咕咕着什么。
“……对了,我的真名该是什么?不会就萝纱·凯因这么简单?那能和我订契约的人未免太多了吧?艾里他们,翠雀旅店的人,魔法学院的老师同学,邻居的大婶大叔……完蛋了,根本数不完啊!”
艾里失声而笑,开解道:“你想太多啦!你只有一半的魔族血统,情况大概不一样吧!”
萝纱讶然回望他。艾里的神情自然,仍是平时相处时的模样。先前她的心神都被母亲的现身、纪贝姆说的故事所占据,一时也忘了他的在场,此时才猛然醒悟自己这几个月来苦心隐瞒的魔族血统已经被他知晓……但他的态度怎么都没什么变?
今晚或许是适合坦露秘密的夜晚吧!萝纱向艾里问出心中疑惑:
“魔族凶横残暴,是人类的大敌。我是一半的魔族,你对这没什么感觉吗?”
昏暗的光线中,她的双眸亮如星子,紧紧锁住艾里。艾里心中微动,忽地意识到,自己虽不觉得她有魔族血统的事有什么大不了,对当事者来说却很可能是不小的负担,她这个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他低头思索,小心地整理着语言。前头萝纱已推开纪贝姆小楼的屋门走了出去。
听了半夜的故事,现在正是夜半时分,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路边树影在风中摇曳婆娑,夜空中几颗孤星明灭不定。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令萝纱和艾里两人的头脑都为之一清。今晚所听到的一切,如是幻梦一场。
不过他们都明白,有些事并不是想回避就可以把它当作不存在,终是要面对的。
“当然会有感觉。”艾里终于出声。
“刚知道时是很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一个人的身世怎样,或是有没有什么血统证明书,并不会影响到我对他的看法。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别的魔族该是什么样不关我事,我认识的只是萝纱你而已。你的个性怎样,我一直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分析判断。不管是对魔族,是对人类,或者是对自己的评价,我认为都应该听从自己的感觉,而不该拿‘应该是怎样怎样的人’的臆测,毫无根据地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头上套。”
垂首思索艾里话中的含义,萝纱僵硬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但还是无法释然。月光下,她低垂的面容白得仿佛吹弹可破,踌躇地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嫣红的唇色被皓齿咬住时褪得水般浅淡。艾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给人脆弱之感的萝纱。
“但……”细弱的声音钻了出来,充满着不确定:“如果我的性子,已经开始变得如魔族一般的无情呢?”
艾里一凛,凝望萝纱,萝纱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如果真是这样,我的想法也还是一样。唯一能决定我对你的态度的,仍旧是你的行事为人。”
说到这,他亦有所感触,也忘了怎么斟酌词句,话说得更加流畅:
“人本来就各有各的性子,很难说什么样的性子好,什么样的性子不好。只要对自己的所为担负得起责任,不会伤害到旁人,谁有权力指责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也不需要对任何人有所愧疚。创建黑旗军的初衷,也是希望能创造一块让人可以按着自己本心,自由生活的地方啊!”
说完一大串话,松了一口气,他忽觉有异。今夜萝纱的神态,并不像是初次知道自己拥有魔族的血统……她之前便已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
仔细推想过去萝纱的言行几时出现过异样,他的怀疑很快指向他们在黎卢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有一阵子,她莫名其妙地和自己变得有些生疏,自己知道是因为她和维洛雷姆的交往,但现在仔细想想,如果真是为了这个原因而与自己生疏,她应该掩饰不住女子恋爱时的甜蜜和兴奋。那时的她,给自己的感觉只是退缩和畏惧,像是害怕忧虑着什么……而在自己表示决定修正自己的态度,真正以伙伴而非保护者的平等自由态度来待她之后,她和自己之间的隔阂才渐渐消失。只是此后她给自己的感觉,就和之前有了不同,就像是从单纯女孩变成了有秘密心事的少女。
当时并没多想,现在推想起来,才知道应是从那时候起,她已发现了自身血缘的秘密。自己刚才虽说得达观,但对一般人,尤其是个年轻女孩来说,这终究还是个相当要命的负担。
自己眼中看到的萝纱,一直是开朗乐观的。她看事情常比自己更加通透,有时便像她母亲当年一般开导自己,想不到她自己也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看她现在问话的神色,应该已为这问题独自受了不少煎熬,却小心掩饰着不敢和任何人分担……
总是一副无忧无虑模样的人身上偶尔显露出来的脆弱,尤为打动人心。艾里忽觉心中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怜惜,不愿见她继续彷徨不安下去,他靠近她伸手拍抚她的肩背。
“再说,魔族也不见得一定是凶横残暴吧?至少现在的罗炎和纪贝姆,都不是这样的人啊!除去魔族的血统外,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有自己的人生、有感情、会思考,对他们我恐怕很难有什么恶感。相比那些为着一己私欲挑起战争的人,我还更愿意和他们亲近。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所以别把这事看得太重了!”
“是这样吗?”
好像很有道理……因艾里的轻拍而生的安心和依赖感,让萝纱放松地依靠向他身边,困扰心头多时的忧虑渐渐消散。
手掌下的纤细身子渐渐止住了颤抖,惶惑的眼神变得清朗起来,艾里心中亦涌出一股满足愉悦之感。他低头看她渐渐回复的平和安然之态,同时也注意到胸线起伏,腰身玲珑……咦?从何时起,萝纱已真正是个少女的模样,和初见时的平板青涩大不一样了?眉目间隐现清婉之气,萝纱孩童般偏于中性的清丽已经蜕变成了少女的妍丽?
过去日日见面,便不容易留意到她的变化,这次经过一段时日的分别才蓦然惊觉。艾里惊讶于她成长的同时,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她靠得太紧了些。
察觉艾里的眼光有异,萝纱亦意识到什么,杏眼失措地瞪大。白生生的面颊上浮现出的淡淡艳色,娇嫩得如同荷花瓣尖的粉红一抹。
怔怔望着眼前秀色,艾里一时间对靠在身边的纤秀身子产生异样的感觉,脑中濛濛然有些发昏,原本想说的话在脑中胡乱打起结来。
“所以,所以就是说……那个,不用太在意这件事……呃,我是说,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你,你的意思是?”萝纱的舌头好像也有些打结。
“别人会怎么想我不好说,但至少我依旧会像以前一样待你。如果我觉得你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我还是一样数落,不会因为知道你血统的事而对你有什么武断的认定。”
萝纱想了一下,眼中缓缓涌现出粲然笑意:“你是说,不管我可能变得怎样,你都会以平常的心来看我?”没有猜忌,不会歧视,也不束缚限制自己,他会以尊重和信任来包容自己的一切。
明白他的意思后,整颗心像是溶化了一般,全然松懈下来。身体仿佛被拥在暖融融的春风中,长久以来的忧虑疲惫一分分消失无踪。
情感虽已变得淡漠,她却很确定自己喜欢此刻的感觉。再多的宠溺,都不及尊重地留给她适当空间,只在恰当的距离处静静守护的那一份温柔。
萝纱克制不住满心的笑意,也不想克制。她向他靠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