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距离绝顶的荣耀只差一步之隔,但如果迈出这一步时跌落深渊,这一步之距就成了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再高的荣耀,若没命享受,又有什么意义?
原本以为自己高坐王位上,有一国的精锐将士供己驱策,这位子是坐得再稳妥不过的。而在这一刻,他才猝然明白,原来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跌落死亡深渊之底,手中握着的一切,都可能在眨眼间随着自己的死去而化作泡影!
……不甘心啊!国王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他此后一定会事事谨慎,时时警惕,绝不再给人可乘之机,轻易夺走自己这尊贵的生命!
眼看国王转瞬就将成为剑下亡魂,卫兵的惊呼此起彼伏,反叛者也不由鼓噪起来。
萨拉司坦眼睁睁看着刺客与仁明王的距离越拉越近,已知自己来得及施展的魔法中没有一个能够救得了国王,他放弃了一切无谓的努力,心中默祷着再度望向殿门的方向。
然而,那里始终不见有半分动静。
乍然间,一声巨响自上方轰然传来。纵然是如此紧急的情况,殿内众人也不由被这巨大的崩裂塌方声夺去注意力。
萨拉司坦猛然抬头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喜形於色:“终於来了!”
而这一刻事情的变化速度,其实远远超出了一般人能反应得过来的程度。当人们堪堪意识到那巨响是从西殿顶上发出的,一个巨大的爆裂瞬间穿透了西殿屋顶的层层石料木板的时候,一道黑影已从炸开的洞口中疾落而下,竟比碎裂开的那些碎石烟土还更早一步落到了地面!
大殿顶上的变故吸引了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但并不包括国王和罗伦。龟缩桌底下的国王死到临头,哪里顾得到其他?
而罗伦此刻的全副心神,则都专注在他刺杀的对象身上,纵然外头天崩地裂,海啸山鸣,这一瞬间,他眼中也只看得到仁明王一人,还有手中剑刃与仁明王的头颅越缩越短的距离而已。
剑锋不断下落,质材坚实的红茵木大桌就像是纸糊之物一般沿着剑锋两面而裂成两半,没有为桌下发抖的国王提供任何障蔽。
眼看只差尺余,利刃便可痛饮举国最尊贵之人的热血之时,剑身突如其来地停住了,寸进不得。先前利剑风驰电掣之势就像是假的一般,在一瞬间便忽然化作乌有,没残余下半分。
一只手臂,好似本来就是在那边的一样,理所当然地突然出现在剑刃和国王的头颅之间,稳稳挡住了下落的利剑。
罗伦本是务求一击必中,汇聚全部的真力劈下这一剑,但剑上那沛然的气劲却如蚂蚁撼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化去了。那条手臂甚至连上头的衣物都未能划破。
罗伦顿时色变,藉这一挡之力倒纵回去,滑步退开五尺之外。拉开安全距离后,他才骇然望向那手臂的主人。
一袭吞灭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一头彷彿自有其生命般闪动着妖异光华的蓝色长发,堵在罗伦和仁明王之间的男人那副难以判断出年龄的容颜明明是极英俊清雅的,却令观者莫名地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男人虽然救下仁明王一命,却并没有趁罗伦一击失手的机会攻击他露出的空隙,反而满是鄙夷地斜眼睥睨犹自抱头战栗不已的国王,似乎对自己舍身为他挡下攻击的作为也颇为厌恶,微皱着眉低声自语:“美女也就罢了,竟然得替这种猥琐老头挡剑,实在倒胃口……”
萨拉司坦面现欣喜,松出一口大气,罗炎总算及时赶到了!
看清蓝发男人的形貌,再见他对自己的作为不满而又无奈的模样,罗伦亦立刻意识到了这男人的身份。
魔王罗炎可以算是仁明王手下最具危险性的人物,艾里一早就把有关他力量的强大程度和奇特处境,以及形貌的特徵都告诉给了诤君,并交待他在帝都活动时务必小心於他,要绝对避免与罗炎正面敌对的情况出现。
只要仁明王或萨拉司坦没有在场,不能直接指使罗炎的行动,罗炎都是能放水就尽量放水的。但正面和他敌对的话,多少条命都不够他杀!
罗伦自然也早受过傑伊的警告。一看到罗炎出现,他便知道这次刺杀仁明王的行动,终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快退!”
他不假思索地大喝道,自己也同时飞速向后疾退。既然已没有可能杀掉仁明王,最重要的就是尽量保住大家性命了。且不说眼前这个曾经纵横大陆无敌的煞星,再拖延下去,等到大量宫廷卫兵和守备军赶到,那就真正是大势已去!
跟随罗伦起事的那近两千名手下尽管不知罗炎来历,不过大多都还守纪听话,虽然不明罗伦为何态度大变,还是听从他调遣分成几拨,从大殿的各个出口落潮般迅速退出。
仁明王本只道自己已死定了,憋了一阵子气,剧痛却并没有如预期地降临到身上,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线,迷惑地望向前方。罗炎修长稳健的背影映入眼中,仁明王顿时像是看到了保命的护身符,惊恐慌乱的心神顿时找到依託,稳了下来。
看清果然是罗炎挡住了那大汉朝自己劈来的剑,死里逃生的康赛因一边胡乱擦去满头的冷汗,心底恍然忖道:“我怎么会把他给忘了?!罗炎无人能敌,又是绝对无法违抗我的命令,只要有他时刻在身边保护,那就谁也害不了我的性命!”
萨拉司坦见主君无恙,便安下心来。没多留意主君的精神状态,他转念便准备对付那些胆敢聚众行刺国王的乱党。看那领头者指挥手下不断往殿外退却,他急忙向罗炎下令。
“罗炎,快给我截住他们!把这些意图行刺的逆贼全杀了,留下五六个为首的头目作活口就行!”
萨拉司坦清楚受血之盟约束缚的罗炎只是迫不得已地执行他们的命令,因此早已懂得要用尽可能严密的话来给他下命令,以防被他钻空子藉机怠工甚至反噬一口。习惯之后,平日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然而这一次萨拉司坦下达了命令,罗炎却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命的意思。萨拉司坦又是惊怒,又有些畏惧,不由担心是否是血之盟约出了问题?
如果魔王不再受约束,第一件事必定是向自己和仁明王血腥报复!
天下之大,又有谁能阻止得了魔王?
第六章 密告
细察罗炎神色,似乎又没见有什么异状,萨拉司坦壮起胆子质问:
“罗炎你竟然抗命?”
罗炎不屑跟他分辩,直接一个侧身,让萨拉司坦自己去看紧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不住嘟哝着:“不准走!”、“保护我!我命令你!”
之类话语的凯曼国王。
回想起刚才情况之险,自己尊贵无比的身体只差一线就要变成一具屍体,仁明王余悸犹存。从此刻起,罗炎在他心中已经成了安全的保证。外表看起来年纪足有罗炎两倍大的仁明王,竟忍不住像倚赖大人保护的孩童一样,紧紧揪住他的手臂不肯撒手。
而罗炎身上的盟约是以仁明王为主,萨拉司坦为次。萨拉司坦虽也能命令得了罗炎,但是当后者的命令与前者相左,或是有危害前者性命企图的时候,他的命令便是无效的。
眼下的情况正是萨拉司坦的命令和仁明王的命令相冲突,因而溶入罗炎血脉中的盟约并没有强制他执行萨拉司坦的命令。
明白过来竟是国王的胆怯延误了自己的命令,萨拉司坦又是气怒,又是无奈,也只好耐着性子劝慰仁明王:“陛下,眼下危机已除,不必罗炎寸步不离守着。如果让那些逆贼趁机逃走,藏入民间,要逮捕他们就很麻烦了!还请陛下下令,让罗炎赶紧趁现在捉拿他们!”
“不……不行!”一意识到萨拉司坦在要求自己最有力的救命护身符离开,仁明王惊魂未定的脸上立刻现出强烈的抗拒:“国王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罗炎要留在这里保护我!”
说仁明王糊涂也未必尽然,他就很清楚逆党逃了可以慢慢搜捕,日后再铁血镇压,但自己的性命一旦丢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成空,什么都完了!
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如此看法相左。萨拉司坦费劲唇舌摆明其中利害,仁明王就是死活不肯松口,眼看捉捕逆党的良机就要这样白白错失,他心中的急迫懊恼言语着实难以形容。
而当他的目光无意地掠过周围,萨拉司坦忽然放弃了对仁明王的劝说:“陛下,要罗炎保护您,至少得松开手让他对付这些人吧?”
满殿的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却有百多号人留了下来,向这里步步逼近,手上的兵刃闪动着冷冷凶光。
先前罗伦虽命令全队撤退,但不少人不知罗炎厉害,只知好不容易才杀到这里,差这么一点就成功了,罗伦却偏偏就此收手退走,心中极为不甘。这些人多半加入时日未久,罗伦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够高,索性心一横,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非但不退反而逆流而上,向仁明王那边围拢过来。
退到殿门处指挥部下撤退的罗伦注意到这些人的异动,已知要糟,不断大声喝止,那些人却还是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眼见无法阻止他们自蹈死地,他暗叹一声,扭头随着撤离的部下全速逃离大殿。
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为负责,尤其是在严酷的战场之上。虽然可惜,但那上百个部下既然执意抗命,也不能为了救他们而回头,置其他近两千人於死地。只有期望他们的打算真的能够成功了!
仁明王看清局面,又发起抖来,齿关上下撞个不停,磕磕作响着再次命令罗炎保护他。就算再怎么害怕,他也明白死拉住罗炎的手脚并不能提高自己的生存机会,只会影响罗炎的战斗。
终於得以从与浪漫捱不上边的搂抱中抽回自己的手,罗炎厌恶地掸了掸衣袖,仍是遵从命令地挡在国王前头。萨拉司坦和林伯伦公爵等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