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智者求计的特别行动小组,出发四人,返回五人外加一“狗”,应该算是平安归来了吧。红姨等人的脚才踏上营地的泥土,马上就被鲁弗瑞团长请到他的帐子中查问结果。
“为什么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带回营地?他说不定就是凯曼或法谬卡派来探察我们的奸细!在我们现在的情况下,更应该小心行事啊!”在场的几个佣兵团的领导人都觉得红姨的行动太过轻率。
“可我认为,一个可疑的人物,安置在自己能控制的地方,不是比任由他潜伏在暗处更安全些吗?”红姨坦然道。
鲁弗瑞点头道:“有理,就让那个维洛雷姆留下来吧。青叶你安排一下,派哈罗西兄弟留心监视着他,别让他将消息传递给外界。”
“好了,这件事就到这。现在看看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鲁弗瑞转回原本的议题,拆开红姨呈上的信封,抽出一张纸。纸上没有字,只画了四幅画。笔划寥寥,已将画中之事表现清楚。
第一幅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的一头有狮,另一头则有一只猛虎卧于远处,虽然狮虎都还没发现人,但人的出路都已被堵死;第二幅是人向远处猛虎走去,引起虎的注意;第三幅是人转身又走向狮,猛虎被引得紧跟在后;第四幅是狮虎相搏,而人则安然走过了路口。
一看完画,鲁弗瑞便明白智者的意思。并不是太复杂的方法,但先前众人都只是考虑如何闯过法谬卡军包围的方法,却没人想到回头去引诱好不容易摆脱的凯曼军,此时鲁弗瑞一被点醒立时恍然大悟,不由感叹那智者看来并非常人,只在这短短时间内便能跳出定见,想人所未想。随后他将画卷给帐内众人传阅。大家思路一明,拟订具体的对策自然不在话下。
萝纱等人进帐呈报之时,原有编制之外的一人一“狗”在帐外空地等候。往来经过的人们时不时好奇地打量几眼,维洛雷姆常年四处流浪表演,早已习惯人们的目光,只是笑眯眯地逗弄着萝纱的宝贝宠物。
“阿旺,你也觉得那丫头有趣?”萝纱怎么也听不懂獬猞王这么拗口的名字,索性给它取名“阿旺”,跟没了角后更象狗的獬猞王倒挺配的。
无视魔术师的笑脸,阿旺蓝汪汪的圆眼戒备地瞪着他。而维洛雷姆也不在乎它不友善的反应,继续说自己的。
“不过你的眼力实在也做不得准。这么多年没人接近你,早寂寞得要死了吧?只要是靠近你时没被当场咬死,神经又粗得敢继续去抱你的家伙,不管是什么样的角色你都会认他为主。”随口说出了让众人不解的疑问的谜底后,他唇边的笑纹更加深了。“嘿嘿,这么渴望与异族亲近,有必要吗?身为传说中的珍兽,却是这么没品的闷骚,传出去真会笑死人啊!”
“呜……”被嘲弄的异兽忿忿地低哼。
“话说回来,这次你撞上的家伙倒真有些不简单呢。跟着她应该有一阵好戏可看吧!”
獬猞王的低鸣变成了咆哮,龇着利牙,敌意愈发明显,但却始终不敢靠近他一步。维洛雷姆仍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这副模样还真够笨的,有趣,有趣!果然天生是当宠物的料啊!”
“你就是跟萝纱她们一起回来的人?”维洛雷姆逗弄阿旺正逗得开心,却被一个男声打断,抬头见一个金发男子从远处走近,友善地向自己微笑。看来只像是个不得志的普通佣兵,面目却依稀有些眼熟。
“是啊,我叫维洛雷姆。这位大哥看起来很面善啊,咱们以前见过吗?”维洛雷姆起身,带着一脸人来熟的笑容向来人招呼。
“我是艾里。”搜寻过记忆,艾里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应该是初次见面吧。”这男子似乎天生有着吸引旁人目光的特质,虽然身上的衣衫补丁叠补丁,但给人的感觉不知为何却并不寒酸,倒像是乔装打扮微服出巡的王子。自己如果见过这种引人注意的角色,不可能没印象的。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维洛雷姆也不坚持,笑着附和,但双眼仍是盯着艾里的脸,像是想挖掘出什么。艾里心中惴惴,暗道难道十年前这人年幼时曾见过还是艾德瑞克的自己?面上却也还是摆出惯常的笑容。两人虽都是笑颜相向,场面看似热络,但他们间的气氛却有些发僵。
此时前头大帐一阵喧哗,会议已经散了。他们看去,便见萝纱等人正夹杂在人群中走了出来。
虽然萝纱她们只去了三天,但对被夹在青叶和菲欧拉两女中的艾里来说却是度日如年。想到今后终于可以不再受那份罪,艾里跟迎接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迎了上去。然而欣喜之色在看到比尔发白的脸色时凝住了。
“怎么回事?”
“他们要把法谬卡和凯曼的军队都引到索美维峰对面的林子里,放火烧他们!”萝纱愤愤道。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艾里自然听不明白这和比尔的异样有什么关系。“听起来是不错的计策啊,有什么不对?”。
“这是刚才商队想出的办法。”红姨解释道:“索美维峰的那一面多是灌木丛、草坡和石壁,只有一片树林。鲁弗瑞团长刚刚决定先派一个队伍回头将凯曼军引过来,然后商队趁夜色引着凯曼军通过秘道,再惊动法谬卡军,将两军都引入那个树林后。黑暗中两国军队自然容易混战起来,我们便趁乱脱身,放火烧林,一举灭了两边的敌人。”鲁弗瑞令商队中所有人都相互监视后,确保奸细无法外传信息,所以也容许萝纱等人将信带到后继续在旁听着。
“我们村就在林子边上,大家打猎捡柴都靠这片林子……就算火不会烧到村子,林子烧了,大家怎么过活?”虽然比尔平时的样子已经够没精打采,现在却可以算是面无人色。这两句话并不是在向艾里解释,全是心神混乱下的自言自语。
※ ※ ※ ※ ※
接下来的一整天,艾里、萝纱等人便见比尔保持着反常的平静,如行尸走肉般做着往日的事。
当在帐房看到自己买给家人的大包礼物,比尔脑中就有一根无形的针在穿刺着。很痛,却流不出血。渐渐痛楚变成了麻木。
“……只是平常人,却不和别人一样做平常的事,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真的是蠢到极点的废物。”
“为什么当初不和普通人一样,乖乖等开禁后再回家?那样不就没事了吗?却偏偏知道了商队的事,就胆大妄为地想借着暗道的秘密加入商队,进入这个平凡人不该进入的世界,才弄出这样的事来!秘道的所在,早已详细告诉过鲁弗瑞团长,他们不需要我也可以找得到那秘道,现在,什么也阻止不了。”
“到最后,我仍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天里,比尔对萝纱艾里等人的关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不停责问着自己,对周遭一切都心不在焉。听旁人跟自己说话,便支吾应付;到吃饭时间,便随大家坐下胡乱把食物往嘴里扒;天色晚了,便浑浑噩噩地睡下,虽然行动看来与平时没有大异,但在极度的忧虑,强烈的自责和自卑下,他已是心神不属,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知睡了多久,身体突然一阵摇晃。他睁眼起身,见推醒自己那人以指抵唇示意自己噤声。转头看去,帐房中其他佣兵鼾声四起,睡得正香,帐外仍是黑暗一片,看来还没天亮,远不到起床的时候啊。虽不明白,他也不去多想,只是糊里糊涂地顺从那人的示意,起身披了衣服跟着他出了帐篷。
月光下,他才看清那人面目,原来是艾里。艾里也不跟他多说,拉起他的手便腾身而行。这些天为防范奸细,营地的守卫极严,不仅留意着是否有人接近营地,营地内的人也难以外出。而艾里每接近岗哨时身形一晃,快到极点的速度令他和比尔的身形都似化作了虚影般难以看清,借着阴影的掩护,竟没人能查觉。片刻后他们已经避开守卫耳目离开商队宿地。
出了宿地后,艾里没了顾忌,放开了奔跑的速度。被他挟着的比尔只觉如身在云雾间浮沉,迎面扑来的强风逼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虽然对武道所知不多,他也明白了艾里绝非自己原先以为的平凡之辈。比尔虽然有些惊讶,但此时心志颓丧,也无心理会,只是随波逐流般全身不用一丝力气,任由艾里带着自己飞奔。
渐渐地脚下的地面变得陡峭起来,前头已经是索美维峰延绵出的山峦了。艾里带着他拐进了山峰间的一个山谷中才放他下来。
比尔茫然四顾,这山谷呈葫芦状,口大肚深,没有出口,是一个死谷。虽不明白艾里为何带他来这,他也无意主动发问,只是垂下了头继续发呆。
“发什么呆啊!”突然一个巴掌重重盖在他后脑勺上,他再心不在焉也不由惊怒地跳了起来。“艾里先生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倒要问你干什么!”艾里的火气似乎比他还大,比尔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畏怯地缩了缩身子。
“自己的亲人和村庄有危险,你倒悠闲自在得很,照样吃好睡好?!”
“我、我没有……”
“没有个鬼!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不理会他无力的辨白,艾里破口大骂:“以为摆出一张无辜的脸,就可以安心地作为受害者博取桂人的同情吗?我受够了你这种不懂分寸,专门闯祸却不懂得承担后果的小鬼!”
乞嗤!远方营地内安睡床上的萝纱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死谷中一面倒的争执仍在继续。比尔仍是被压制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捅出漏子就缩回乌龟壳作出一副可怜相,你以为你是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自然会有骑士做冤大头帮你摆平一切吗?”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加入佣兵团的?害死你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