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陵城中的一家酒肆中,一个青年正半伏在桌上饮酒,身边堆了不知有几个酒瓶,但那青年仍是一碗一碗地喝着,便如吃菜一般。旁人见他这般喝法,不禁称奇,也不禁暗道:“这等喝法,只怕他非要醉死不可。”那青年身穿一袭白衫,衣襟上却有一大滩血迹,看起来是个江湖上的落拓客。那青年的脸色却比他身上的白衫更为惨白,容貌也极为憔悴,但眉目间仍可依稀辨出这青年正是楚炎风!
楚炎风怎会在这里?又怎会落得这般?酒肆中的酒客虽不知楚炎风是谁,但众人见他这般喝酒,想来他必有极大的伤心事,因此才会想用酒来麻痹自己。
楚炎风又喝了一大碗酒,酒虽醇美,但楚炎风喝着,却苦到了心里。这两日来,他借酒消愁,每日里心如刀绞,无时不在牵挂着李忆如。她受自己所累而为人所擒,这又叫楚炎风心中如何安宁?这两日夜晚,他都暗自潜入拜月教分坛查看,但拜月教内门户重重,更有无数教众四处巡查,要想救李忆如出来实是难如登天。两夜来,他废然而返,失意之下唯有以酒来麻痹住心中的伤痛。
拜月教如今已是指明了除非他入教,否则便不会放了李忆如。三日之期转眼即至,更难求同门相助。自己若不加入拜月教,只怕李忆如届时更会有性命之忧。但又如何能令自己背叛师门,改投别派?更何况李忆如于拜月教不共戴天,她又怎肯自己为了救她而加入拜月教?但更不能对此置之不理,弃李忆如于不顾。一时间,楚炎风脑海中一片混乱,只得大口喝酒,唯盼一醉解千愁。
过了不知多久,酒肆中又踱进一名酒客,急匆匆地叫道:“店家,上酒,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
这种酒客一天之中只怕至少也有好几十个,任谁见了都不会留意。但楚炎风听着便如忽然受了雷击一般,全身一震。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道士,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道袍,一脸酒气,眯着两眼,似乎在品尝着酒肆中特有的味道一般。
楚炎风一下子站起身来,在桌上掷了一锭银子,几步赶到那道士面前,叫道:“师叔!”语气中充满了不胜喜悦之情。
其余的酒客见他突然起身,又叫那醉道士叫“师叔”,有的不禁暗自笑了出来,心想:“这青年喝酒的本事只怕便是跟这道士学来的。”
那醉道士正是酒剑仙。他正闭目回味着上次喝的“十里香”的余韵,忽听得有人喊叫,声音甚是熟悉,双眼微睁,见是楚炎风,不禁喜道:“好师侄,我正愁没人陪我喝酒。你来的正好,先陪我喝上两坛再说。”说着便顺手拉过一条长凳让楚炎风坐下。
楚炎风心中焦急,并不坐下,忙道:“师叔,我是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酒剑仙听了一奇,问道:“救人,救什么人?”这时方才注意到楚炎风容色憔悴,衣襟上又有一滩血迹。于是问道:“你这是……”
楚炎风见跑堂的伙计端了一大坛酒过来,于是一手抓过酒坛,从怀中摸了块银子掷了过去,一手拉着酒剑仙奔了出去。众酒客见了不禁笑道:“救人去也不忘了喝酒,如此酒鬼,世所罕见!”
楚炎风拉着酒剑仙一口气奔出城外,这才在一所破庙前停下。酒剑仙被他搅得一头雾水,问道:“师侄,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便从楚炎风手中接过了那坛酒,揭去泥封,喝了起来。并不住称赞道:“好酒!果真是人间佳品!”
楚炎风见已遇到师叔,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便将这数日来自己的经历说与酒剑仙。
酒剑仙听了也不禁一震,道:“拜月教十几年前在江湖上势力极大,远在各大门派之上。后来苗族内部不再纷争,拜月教主人心失和,方才被逍遥他们合力击杀。今日拜月教重现,只怕不久便有一场大战。”顿了片刻,又道:“拜月教他们非要你入教,不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当真邪得可以。”
楚炎风道:“这几日我反复思索,倒也猜出了个大概。拜月教主必知日后若想成事,必须慑服我蜀山派。我派若是同他作对,他们行事不免缚手缚脚。而我派若是臣服于拜月教,其他门派也无力与其抗衡。但本派剑法精妙,想来他们也心存顾忌。邀我入教,只怕便是想晓得我派剑法精要所在。”
酒剑仙听了不禁拍手道:“不错,想来必是如此,这拜月教主深谋远虑,倒是劲敌。”
楚炎风又道:“拜月教中有一护法,叫做断无痕。此人行事倒是光明磊落,深合我心,武功也不在我之下。教中其余几名长老武功也自不低。而且这些人放毒的本领,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酒剑仙听了也不禁颔首,道:“不错,这些苗人下蛊的法子,实是更甚于武功。今晚我们便暗中下手,去救那小丫头出来。”酒剑仙随即又微微笑道:“炎风,你觉得那小姑娘怎么样?”
楚炎风听了不禁一怔,半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嗫嚅了半天,才到:“师叔,何出此言,我只是,……只是……”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酒剑仙见了笑道:“你从小便是由我看你长大,只怕你师父也没我更了解你。你从未因为什么事像这次这么慌张过,我也没见你因为什么事来借酒消愁。你现在脸色这么憔悴,自是因为担心那小姑娘,又何必不承认呢?”
楚炎风被他说中心事,不觉微微脸红,但随即一笑,道:“师叔,既然你这么了解我,炎风便敬师叔一杯。我们两个在酒杯上更是知己。”说罢从酒剑仙手中拿过酒坛,喝了一大口,又递与酒剑仙。
酒剑仙不禁呵呵笑道:“你这小子,还是老样子。”
两人于是相对大笑,共醉方休。
十。苗疆妙手
楚炎风和酒剑仙一番痛饮,渐渐回复了精神,目光也变得有神起来。两人见天色渐黑,于是便动身前往拜月教分坛去救人。
不多时,两人便行至拜月教分坛之外,在墙外探听声响等待时机。过了片刻,酒剑仙道:“炎风你可注意到,这拜月教内怎么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楚炎风听了点点头,道:“师叔,我也在奇怪。先前我来此之时,都可听到教徒巡视走动之声,现在怎么半点声响也没有?”低头思索片刻,忽道:“难道他们教中出事,先行撤离?”
酒剑仙点了点头,道:“有此可能,我们进去看看。”
二人随即便一跃而入。二人轻功都是极高,旁人见了,只会觉得眼前一花,难以发觉二人行迹。
楚炎风与酒剑仙入内一看,险些惊呼出来。拜月教徒并未撤离,仍是在平日巡视之处。只不过这些人如今不是四处走动,而是一个个全都倒在了地上!
酒剑仙见了不禁一笑,道:“这些家伙怎么都倒在地上,该不会是全都喝醉了吧!”
楚炎风见师叔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也不由得一笑。随即俯下身去查看这些人的伤势。可是找寻半晌,在这些人身上却未发觉任何刀剑暗器留下的伤口,骨骼完好,也不是被人以内家功力所伤。更奇的是,这些人一个个脸色如常,倒真是如睡着了一般。
楚炎风将着情形对酒剑仙说了,又道:“师叔,我怀疑这些人是中了毒,但又有什么毒药如此厉害?又有什么人能同时让这些人于不知不觉间中毒而犹自不知呢?”
酒剑仙听了也不禁暗自惊奇,拜月教中并非个个都是武功好手,但这些人放蛊下毒的法子却是学自苗疆,往往人们中了毒之后也不知究竟。要想下毒毒倒这么多拜月教徒,不知又有谁能做到?过了片刻,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是她,她又怎会来这里?”
楚炎风听了问道:“师叔,你说的是谁?下毒的人难道是你朋友?”
酒剑仙道:“那是多年前认识的一个苗疆的朋友,除了她之外,只怕普天之下也没人再有这般本事,咱们进去看看。”
拜月教分坛中门户众多,两人找了半天,方才进入大厅,一路之上更见到无数拜月教徒倒在地上。酒剑仙不禁道:“拜月教中守备如此严密,若非今日有人捣乱,要救那小姑娘可真是难得很呢!”
两人走进大厅,前行几步,忽见前面正有两人相斗。其中一个手持厚背宽刃刀,正是断无痕;另一个却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衣服花花绿绿,正是典型的苗家装扮。那姑娘手持一柄弯月弧刀,正施展轻功在断无痕身边游斗,刀招与中土大异,却也十分精奇,只是那姑娘功力尚浅,未能将招术中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而那边断无痕身子却是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便要倒下,手上更是无力,完全不是当日那般雷霆万钧之势,只是在勉力支撑而已。断无痕旁边也倒着三人,正是公孙震、褚通和欧梁。
楚炎风见了先是一惊,随即便知断无痕他们也是中了毒,不过断无痕功力较深,是以并未立时倒下。楚炎风见那名苗族姑娘与拜月教为难,是友非敌;而断无痕虽是拜月教护法,但与自己却可算得上是一见如故。任那姑娘于断无痕之中谁有什么损伤,都是不好,于是便奔了过去,拦在两人之间,道:“两位且请住手。”
断无痕一直全力抵挡那名姑娘,并未察觉楚炎风和酒剑仙二人。而那苗族姑娘武功尚有所不及,二人进入时落地无声,更是毫不知情。
那苗族姑娘见楚炎风忽然出现,先是一惊,睁圆了两只大眼,瞪着楚炎风,道:“你这位大哥是哪家的?干吗帮这坏人?”言语中夹杂着苗疆口音,声色却极是清脆悦耳。
酒剑仙自旁边慢慢踱来,道:“小姑娘,我问你,苗疆圣姑是你什么人?”
那苗族姑娘听了大吃一惊,问道:“这位道长可曾认得我家师祖?”言下之意便是承认自己是圣姑门下。
酒剑仙呵呵笑道:“你师祖有没有提到过我这个蜀山的老酒鬼呀?你这古灵精怪的下毒本事,除了那老太婆,只怕别人也教不出来。嗯,那你师父便是阿奴那个小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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